陳雲 - 重認封建，再立共和——中國的文化建國

明報世紀版文字江湖    2012年9月21日  Source：陳雲facebook

(原題為〈重造封建，再立共和——中國的文化建國〉，今改為〈重認封建...〉)  

Vic：facebook有讀者留言稱，封建制並非只得封土建國一義，所謂「重造封建」徒惹誤會。這種顧慮是有道理的。在中國大陸，一般人只知道「封建」是指守舊陳腐的東西，認為封建思想是反動思想。
-----------

在國民教育爭議之際，我私下思考的，是國的問題，不是國民或國民教育的問題。香港人要反共保港，更要反共保華，反對共產黨的黨國體制侵入香港的時候，要思考華夏真正的國族觀念，如何用現代觀念來實現。這反共，必須要有所立。是我與其他反共者不同之處。中共行的是秦始皇的秦制、中央集權制，反共必須復漢，當代之復漢必須恢復先秦的華夏制度精神。

近代中國轉向憲政及民主之大障礙，乃由於秦朝及漢朝過早消解分封諸王的封建制度，故此日本可以迅速創立民主，但中國卻是百年不得成功。中國要行共和，只能重造封建，如地方割據及省市背反中央（現在中國大陸已冒出一些苗頭！），甚至容許一時分裂（在默契之下），始能有憲政共和。英國、德國、日本等，都是由封建轉到共和的，美國則由地方割據轉到共和。

周朝的制度，是天子負責調和，各諸侯國和封邑自治。中國的周朝是地方自治的，也有城邦如臨淄、邯鄲和大大小小的軍事拓殖的農田莊園。[1]然而秦始皇統一六國之後，至今中國行的是秦朝的制度。然而王朝中國即使行的是中央集權的秦制，但地方的宗族、莊園和世族依然存在，士大夫仍然以精神上的氏族封邑、世家郡望（祖宗領地的顯赫家世）來界定自己的封建身份。直至共產中國在一九四九年成立，才徹底將中國封建制度的精神傳統一併消滅，令中國人成為原子化的個體（atomized units），失去地理上和精神上的領地的庇佑，孤單一人，任由黨國擺弄。

中國要成為中國，成為華夏，必須恢復類似周朝的狀態，就是要克服秦朝帶來的中央集權暴政，這是拯救華夏命脈的大事。

分地而治，帶來華夏的多元文化與迴旋餘地。然昔日春秋戰國、魏晉六朝、五代十國有多元文化之優，卻同時戰亂頻繁。古人追求統一[2]，因有止息干戈之願。現代社會幸有聯邦制和邦聯制，可解此問題，使分治而無戰亂。[3] 中國有壞的統一朝代，如元朝、清朝和共產中國，這三個朝代之所以文化腐敗，是由於之前是統一朝代（宋朝、明朝、民國初年），沒有足夠的分裂分治基礎。故此，要改革共產中國，必須用邦聯和聯邦的方法。

唐之前的魏晉六朝、宋之前的五代十國，就是略略恢復周朝與春秋的自治境況，故此自由興盛。中國的文明盛世，如唐、宋，都是在天下分裂已久的基礎上奠定的，但統一不久，就開始衰落。故此，必須採用邦聯和聯邦的制度，恢復華夏的治世，破除分裂與統一的惡性循環。

在統一朝代方面，秦朝和漢朝要例外處理，秦朝是統一六國，奠下壞的中央集權制度，漢朝承繼其制度，但用儒術統治。由於秦朝的國祚不長（十五年），勉強可以說，漢朝也是承繼春秋戰國的分裂時代，故此也有短暫的治世。讀歷史的作用，就在這裡。從政不讀歷史，是沒有視野的。例如共黨諸公，如果明白中華民國繼承之清朝，乃滿蒙帝國，必可以用附庸、邦聯之法，用現代邦聯體制來承繼中國以外的帝國領土，而不用中央集權之法來統治蒙古西藏新疆，致令蒙藏新疆離心而求去。目前中共奪取中華民國之大陸江山，以行省制度統治蒙藏新疆，厲行漢族移民摻雜及軍政宰制的方法，是行秦始皇的方法，蒙藏新疆並非華夏，此法始終無法建立華夏的天下。蘇聯（Soviet Union）也是繼承的帝國沙皇領土，俄羅斯是其中土，周邊的帝國領土則用加盟共和國的方式來籠絡，外加東歐集團包圍，成為衛星國，層層羈縻，步步困鎖。然而由於文化不同，始終會在民主運動及美國教唆之後，於上世紀九十年代，一一離開蘇聯。中共之幸運，乃建政之初（五十年代），托庇於蘇聯，而蘇聯之衛星國將蒙古、西藏及新疆包圍[4]，令中共邊防穩固而已。中共用民族自治區的虛假名義來直接統治蒙藏與新疆，遲早兩敗俱傷，並非安國之策，應在尊重民族文化、政治及經濟自主的前提下，融和漢族政權與異族政權之關係，扶植成為自治邦，將來時機成熟，漢族之中土政府與異族之自治政府重訂聯邦制度。如此，始可以將中國重新以文化立國，毋須兼顧少數民族的禁忌而不能推行華夏之文教。

孫中山關於中華民族、五族融和的觀念是草率的權宜之論。我認為中國應該返回漢文化本位的華夏傳統，放棄同化蒙古、西藏和新疆（其實也無法同化！），將三地列為聯邦式的民族自治邦。中華民族的帝國觀念，令中國處處要遷就異族，無法以傳統華夏文化建國。即使不是共產黨統治，而是民主中國政府統治，這種中華民族的觀念，也會令到中國只能用法制化的官僚統治，而無法以文化風俗的方法來統治，用禮制來建立華夏國族（Chinese nation）。

[1] 杜正勝，《周代城邦》，台北：聯經，一九七九初版，二〇一一年初版第七刷。頁一二三至一二四。
[2] 如《孟子》與梁惠王的問答。王問：「天下惡乎定？」孟子答：「定於一。」孟子主張以仁政一統天下，止息戰爭。
[3] 此點由網友熊先生提供。
[4] 蘇聯亦恐懼蒙古勢力而唆使外蒙獨立為蒙古共和國，將蒙古切割為內外兩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