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生活 2014年8月17日
【明報專訊】這期香港政治的焦點應該是普選和政改,可是,自從電子公投和七一預演佔中以來,一天到晚你能夠接觸到的政治消息,都不外乎「佔中」與「反佔中」。「佔中」變了主角,「政改」變成配角。造成這種局面的,除了佔中運動在全民電子公投和七一出人意料地取得可喜成績之外,沒有建制派落力推行史無前例的「反佔中」運動,這種「佔中」壓倒「政改爭論」的局面是難以形成的。
前幾年香港的激進泛民派發起「五區公投」,建制派卻全力杯葛,運動結果差強人意,草草收場,因為從來一隻手掌拍不響。今次建制派卻突然強攻和應,你做初一,佢做十五。不知道發起佔中運動的三子,事前有沒有估計過。但是無論如何,香港今次因為一場還在紙上談兵的「全民佔中」行動而名揚天下,搞得塵土飛揚,肯定可以錄入史冊,這已是「佔中」一項歷史的成就。它除了見證香港後九七政治,正步入一個「範式轉移」,遊戲規則急速轉變的時代之外,也標誌着有香港特色的政治遊戲,可以是如何地「捨本逐末」,乖張而又荒誕。
如果說「佔中運動」從來都不是以佔領中環為目的,而是以爭取沒有篩選的普選為目的,「佔中」只是其中一種最後才會用上的手段,那「反佔中」本身究竟是手段還是目的呢?
顯而易見,張開大旗要以「反佔中」來與「佔中」對陣的,並非提出了另一個可以供人們考慮的特首選舉方案,而是不管是哪一種方案都沒有所謂,「我們只反對有人不順服」。
一種反對社會民眾動員而有針對性地發起的反動員,定義了何謂「反動」。
魯迅筆下「奴隸總管」
這種荒謬的處境,活像魯迅先生筆下那些所謂「奴隸總管」的所作所為。這些總管,是從奴隸中選出來的一些順民。每當主子過來察看,奴隸總管就起勁地用鞭子打自己的同胞,以示對主子的忠誠。魯迅寫道,這些人「抓到一面旗幟,就以為出人頭地,擺出奴隸總管的架子,以鳴鞭為唯一的業績」。
所謂「反佔中」之所以如此令人難堪,得不到有識之士的尊重,皆因在前頭拉大旗、作虎皮,奮力鳴鞭的人,不約而同地大多都流露出一副不顧身世而又不可一世的「奴隸總管」嘴臉。京老爺大聲叫好,他們就愈落力加鞭。結果就搞出不單政府機構、私人機構、甚至志願機構,都要人人過關,輪流表態這種充滿「大陸風格」的政治連環秀出來,鑼鼓喧天地告訴我們:這就是香港的未來。拷問我們:你們究竟接受不接受?
大抵建制派今次如斯落力地要打破過去三十年對港懷柔統戰的策略部署,說明了一種寧「左」勿右的權力鬥爭,正在中共高層開展。三十年來被奉為金科玉律的治港政策,正受到因為中共改朝換代所引起的巨大震波所覆蓋。香港人亦無法假裝昏睡。
遭逢如此世局,大抵佔中運動亦無法只循慣用的「目標為本」策略,僅僅將佔中運動看成爭取真普選過程中的一個手段。更何况,這個手段,一直以來都只是被看成是增加談判實力的籌碼,於此之外,並沒有人充分論述過,除了作為談判籌碼之外,「佔中」行動和附帶的「佔中運動」,究竟有任何長遠的意義。
在某種意義上,佔領中環作為一個鼓動人們關注政改,聚焦於說明特首普選對香港究竟有何重要意義的社會運動,它的初步結果可說十分圓滿。由於運動一早採取主動,並且搭建了電子公投這個民間集體意志得以表達的平台,它已迫使中共及其建制附從不得不全面反撲。反佔中運動突然全面殺出,氣勢雖看似強勁,但慌張失序,沙泥俱下的狀况,明眼人都會看出,這是一個急就章的反應。
中共底牌已露八九
白皮書欲創造新話語,意圖暗自為《基本法》偷樑換柱,仗勢君臨天下。可是,香港社會反應激烈,毫不動搖。高官解畫,亦藏頭露尾。既說要變,又要說一切不變。可見中共自忖無力收拾,因為自己冒進強出頭而一手自己弄出來的殘局。所謂「第二治港梯隊」看來亦不外如是。可是,這麼一下,中共手中的底牌也已披露八九。最近民調亦顯示,儘管反佔中宣傳鋪天蓋地而來,出了飲奶之力,但亦只能爭取到一些游離的中間派接受妥協,但卻同時令泛民支持者當中,主張堅守立場,寧可原地踏步者數目大幅飈升。可見,以千萬計的維穩經費只是繼續強化兩極分化的局面,這不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可以是什麼?
過去,有一種意見認為,否決政改,原地踏步,損失的不會是北京,而是香港。可是,這種意見似是而非。
固然,政改能否通過,北京都不會因此倒台,因此看來,北京不會為香港政改着急。可是,不要忘記,沒有了普選議題,民主派便無任何組成反對陣營的基礎。民主派可以一夜瓦解。所以,北京的上上之策,就是既能盜取落實普選之名,又能瓦解長期以來連成一線的反對派。可是,這個機會只會在政改不拉倒的情况下才會出現。由這一點來看,北京雖然擺出「我不在乎」的談判戰略高姿態,但心底裏,北京要能達成普選的急切程度,絕不會比泛民低。亦因此之故,北京要用盡法寶,瓦解佔中運動。
事實上,北京向泛民招降納叛的政策,已經擺在桌面上。只是佔中運動出人意表的成功,成了北京統戰的攔路虎。所以,「佔中運動」的壓力,與其是壓向北京,不如說是壓向有機會倒戈的泛民議員,因為他們要不想成為引發佔中,及其他一切不能遇見後果而成為「千古罪人」的話,他們就只能舉手通過一個不會太難看的方案。
在過去,當香港人還是活在虛擬自由而自我裝睡的日子,泛民主派政客內部可以高舉一條溫和的溝通路線,一些自命溫和的泛民中間派可以間接協助維持中共想穩住的大局。今天,民智開發,香港人主體性冒升,訴諸民眾的社會運動未必大到足以改朝換代,但卻有足夠力量令「千古罪人」在政壇沒有翻身之日。就這點而言,「反佔中」的「勸降主義」愈是露骨,就愈是扼殺泛民中間派體面轉身,找下台階的機會。於是無形中,反佔中運動正在為佔中運動帶動而形成的非政客界民間壓力,添柴加火。
最害怕還是自由意志
就這點而言,如果我們可以不再從狹義的目標為本的角度看,我們就會發現,佔中雖然還沒有發生,但其實已經在發生作用。同理,佔中運動在這幾個星期好像是在靜止的狀態,它仍然在起作用,而這些作用甚至是透過「反佔中」而來。這也是一隻手從來都拍不響的道理。
事實上,政改討論從來都不複雜。當初說特首普選先解決,再來解決立法會普選,正是這個大家都知道的道理。因為特首普選值得討論的地方其實是沒有的:它只是(1)關乎中央是否要能百分之一百地操縱結果,以及(2)香港人要不要認命投降的問題。這兩個問題,都只是在乎一念之間的抉擇。於此之外,一切皆是花言巧語。
北京其實十分明白,無論普選是真還是假,按當前狀况,要想像香港人最終會選出一個自己要否決任命的特首,是近乎天方夜譚的事,而用給予一人一票選出特首而一併瓦解連結反對派的唯一(民主普選)訴求,也是最徹底和便捷的事。問題只是在於,那種無止無盡的操控欲望,最害怕的還是自由意志,哪怕是非常清醒實利如香港人的自由意志。正是這點中共極權主義餘毒的悲劇性格,為香港社會形塑出自己反抗的主體性,弔詭地留下條件和可能。
思考「佔中之後」
而當「佔中」和「反佔中」都在無意識地按照相剋而相生的歷史辯證的軌迹發展之時,捲進運動中去的人,目前要思考的其實並非什麼方案才能落地,也不盡在如何部署佔中的發生,而更在於提出「佔中後」/「後佔中」的遠景。而要進行這種思考,就既要想像佔中如何落幕?佔中發生後的第二天?第二年?第十年?……
要想像「佔中」百分之一百勝利,不如想像一個神蹟。但要想像一個因佔中而失去了掙扎意志和反抗意志的香港社會,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事。
正因為(廣義的)「反佔中」為香港人赤裸裸地呈現出那麼完整的一幅「後民主回歸」(意味民主回歸幻象正式瓦解和終結)的香港生活走勢圖像——那麼真實的《1984》、《動物農莊》……那麼平常的人人過關、層層表態……那麼慣見的群眾鬥群眾,那麼精妙而無處可逃的語言偽術,卡夫卡式夢魘……那洶湧撲面的犬儒、認命與「反動」……那四處可聞的封建腐臭。
這正是時候,我們不應單去思考佔中是怎麼一回事,也要思量「佔中之後」是怎麼的一回事?
這是政黨、議員、政治家、社運分子、NGO工作者的事,也是知識分子、文化界、教會的事,更加是教師、媒體工作者、藝術家、以至每一個普通、平凡的香港人的事。
無論你們是否支持「佔中」,「佔中」之後,你們都怎麼辦?
文 安徒
編輯
方曉盈
our analysis should wake the most silence and HK people would decide and choose what kind of style they see HK as their home country (surrender your core value)? Without those core values, HK no longer is the Pearl of the East or turns to be the city in PRC, YW
回覆刪除「從更大的戰略來看,美國的TED認識到,只是靜坐與遊行的抗議是不夠的,唯有讓全民擁有提名權,才能改變政治權力的基礎,並更能推翻政府與顛覆政權。但這些人一輩子都活在傳媒垮大失實的報導中,他們對於事實與真理已經分不清,所以要他們作出理智分析格外艱鉅。也因為理智分析是洗腦者不想見到的現象,因此美國為首的,包括毒果肥佬黎和一眾政棍、學棍、神棍,就更不願意見到市民開始理智分析事實和上街反佔中運動推動得有聲有色。」
回覆刪除或許,當遇到時代交替,同類的事情總會重覆發生,只是換了地點人物,正如突尼斯、埃及、利比亞、烏克蘭等國家,一個一個被顏色革命民主了,不斷繼續爭權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