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耀華 - 好籬笆造就好鄰居——瑞士歸來記

2012年9月3日

【明報專訊】今年7月底前往瑞士參加了一個別開生面的會議，順帶了解了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對我這個首次踏足瑞士的人不無啓發。

會議

這個以政治經濟學為主題的會議，每年暑假都在瑞士東南部靠近奧地利和意大利邊境的度假勝地召開，今年已經是第21屆，在Pontresina舉行。這次是我第一次參加，除了研究議題對口之外，會議宣傳品中提出的「必須參與遠足活動」的要求，也是引人注目的地方。

這個一連5天的會議總共討論了30多篇文章。每篇文章分配40分鐘，其中頭20分鐘是個人報告，剩下為討論時間——會議事先指定的討論員（discussant）帶頭討論，接着是集體討論和作者回應。會議如此重視報告之後的討論環節，實屬難得。50多名與會者中有些人毋須提交個人論文，只擔任指定論文的討論者一職，後來聽說他們都是曾多次參加會議的「元老」級人物。此外，出席者過半為德國人，個個都「好打得」，隱隱然顯出德國作為歐洲霸主的地位。

會議每天早上7點半集體早餐，8點20分開始報告，晚上10點半結束，是我參加過最辛苦的會議。另外，會議有3天的下午留作遠足之用，其間經歷同樣令人難忘。第1天我們到了附近的山頂，途中下起雪來，6月飛霜，這又是平生首次見到。第3天的遠足，我選擇了最難的一條路線參加，我們一行從所在的旅館（海拔1800米）先坐纜車到海拔2200米的地方，然後徒步走到海拔3200米的山頂，我和一個德國人包尾，比其他人慢了半小時才到達目的地。儘管如此，爬山過程中卻突然有感。上山的路徑其實一點都不難，風景雖然如畫，變化卻是不大，所以如果目的是爬山的話，香港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香港人實在應該引以為榮！

瑞士很厲害

一天晚飯期間同一個在蘇黎世ETH工作的德國人聊天，我問他ETH是什麼學校？原來它是瑞士兩所國立大學之一，他一番解釋之後，見我牛皮燈籠，還補充曰：「我們學校出了22位諾貝爾獎得主！」回到香港才知道，這個ETH就是愛恩斯坦讀書的地方，自己實在有眼不識泰山！！

席間我們還交流了兩地的情况。瑞士經濟的支柱是銀行業、再保險業、鐘表業、醫藥業，以及高精密機械製造業。瑞士雖然風光優美，但旅遊業對它而言並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那麼重要。香港同瑞士也有相似的地方，差別也很大，兩地人口數目相若（都是七八百萬左右），自然風光美好，但是我們的土地面積只有瑞士的四十分之一，他們都驚訝於香港人到底如何在如此彈丸之地存活：「我的天呀，我們在瑞士的人都覺得地方不夠用呀！」我們也談論到中國大陸的人口問題。現在大陸每年男女出生比例約為120比100。我粗劣計算一下，這些「額外」男孩中只要有5%來香港娶妻，就足以把香港同年出生的全部女孩娶光！我這番話被主辦者評為會議中最令人難忘的言論！

瑞士無窮人

會議結束之後，我順道到蘇黎世一遊。原來作為世界金融中心的蘇黎世，人口只有40萬人！在世界其他大都會，我們都會見到很多窮人，蘇黎世則不然，市內井井有條，一個窮人都看不到。市內的交通以電車為主，長長的車身設有多個門口上落，上下車均毋須拍車卡或展示車票。我坐了十多次電車，就從未遇到過有人查票。我想這種高信任度的制度之所以有效，既同當地人富裕有關，也和外來人口願意合作有關。

我到了好幾個博物館，在位於火車站附近的國家博物館逗留得最久。在有關瑞士化學業在19世紀的發展，展覽說明竟然指出沒有知識產權保護的好處！原文這樣說：「在19世紀，為當地紡織業製造人造色素，造就了化工業的興起。由於沒有專利法保護，各個工廠得以競相抄襲，因而造就了整個行業的興盛。」

海洋垃圾 環保意識

在設計博物館中有兩個展覽。第一個展出的是海洋垃圾。展廳中央堆砌大量的（經消毒處理過的）海洋垃圾：輪胎、膠瓶子、魚網、繩子等等。展館還對各種海洋垃圾如何影響我們的生態系統作出文字說明，同時提供三星電視機上的動態顯示，以及各個國際機構的研究報告。參訪當日正值香港的膠粒事故發生之時，十分巧合。

該博物館同時還展出了一種名為Freitag bag的環保袋子。這種袋子是以原本是覆蓋大貨車身的舊膠布為原料，清洗乾淨後，再細心剪裁做成。由於每一塊膠布顏色圖案都不一樣，能用的部分也不一樣，因此每個成品袋子都獨一無二，既重視環保又有個人風格，難怪搶手。袋子的發明者Freitag兄弟是當地人，他們的公司被瑞士人認為是蘋果一類級數的公司。據說這種袋子並不貴，沒有買一個帶回家，是這次行程的憾事。

好籬笆造就好鄰居

回程在飛機上同鄰座聊了很多東西。他原來是亞歷山大帝的同鄉，小時候因戰亂離開了祖國，與父母移民到澳洲，這次回國是他20年來第2次回國。由於對故鄉許多事情看不過眼，他決定提前一個月返回澳洲。他還對蘇黎世機場發了不少牢騷。原來他之前在蘇黎世機場過境，便被盤問了一個多小時。然而，這些令他不滿的地方，在我看來正是瑞士成功的要領。瑞士雖然為歐元區國家所包圍，卻保留了自己的獨立性，並對外來人口的出入加以限制，並沒有因為要推廣旅遊業而放低標準。瑞士可謂深明西諺中「Good fence makes good neighbors」之意。

瑞士的做法對香港不無啟發。香港地少人多，最缺乏的資源就是空間。每個旅客都需要佔據相當的空間，從這個意義上說，香港其實沒有發展旅遊業的比較優勢。2003年SARS之後，大陸開放自由行固然對香港經濟恢復有好處，但在經濟恢復之後再重申旅遊業的重要，似有過猶不及之嫌。

到達香港機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向鄰座告別之後，迎接我的是7月風暴過後的藍天，像阿爾卑斯山上空一樣藍的天空。

作者是香港大學經濟金融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