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年 9 月 11 日
我們幾代人一直在這地方生活工作幾十年,最久的已有104年,不求賺很多錢,總之靠自己,養活一家大小,仔女有學費交,有飯開,就已心滿意足。如果搬走了,附近樓價租金貴很多,我們只會被迫結業和失業,我們真的不捨得。
在房協還未空降的深水埗,是一大班基層市民勤勤懇懇地生活的土壤。這裏賺不了大錢,卻可讓我們在互相幫助下建立有尊嚴、有感情的社區。視重建為一盤生意的房協只仰望着重建後每幢五六十層高的商場住宅帶來的超級利潤,毁滅了原本大家可一直生活下去的社區。我們不禁要問:到底是誰的眼睛只看見了銀碼?【明報專訊】來函﹕一群住在深水埗重建區的住戶和舖戶街坊
房協執行總幹事王麗珍女士在本版撰文指我們舉辦街頭藝術展是因為誤信愈遲走可得愈多賠償,才提出保留舊區的懷舊思想。重建工作展開了3年,王女士從未落區與我們見面。街坊看到王女士上述言論非常震驚。
我們不是懷舊。透過掛滿整條街的漫畫和故事,訴說我們在這地方生活得最自豪的生活經驗,是為了在房協只談賠償清拆的議題外,另覓舊區生活的討論角度。
十多年前,政府曾說要重建深水埗,卻沒向街坊提供具體資料。我們只知政府要「拆樓」,但何時拆,是否真的拆,一概不知。全無音信地到了04年,政府突然宣布重建。不久,一隊隊房協的人凶神惡煞的來登記,說的話次次不同。
很多街坊遲至05年7月才被房協叫去開會。經理拿着我們不明白的條例照稿讀,不肯解釋。05年10月我們在街頭集會,幾十戶街坊(當中不乏婆婆伯伯)早已站在街上等,加入的街坊愈來愈多,義工講解後,才知道政府說重建是要「以人為本」地改善我們的生活。幾個婆婆惶恐地說,不知道原來自己可以安置上樓,房協的人說她們不合資格,叫她們在自稱不要求安置的文件上簽了名,為此而很久睡不着覺。
只求維持原本的生活 可以不要賠償
由那一晚起,街坊決定成立關注組,我們要自己蒐集資料,讓老人家都聽得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05年11月居民大會,關注組已累積了160多個求助家庭個案,他們都無法在房協「拿賠償走人」的安排下安頓生活。亦由那時開始,想留下來的街坊不斷在大小會議向房協公開表示:如果可讓我們待重建後回來原本的地方生活和工作,我們可以不要任何賠償——因為錢解決不到重建帶來的困難。房協每次都說相同的答案:不要再提回來!我們不會考慮!我們只會以錢解決問題。你們要把損失化成一個數字。如你們不開價就告上法庭。
街坊不是一個銀碼 用圖畫紀錄生活故事
後來我們想,為何房協從來都不聽我們想留下的原因?於是舖戶和住戶策劃了這次畫展,用圖畫和文字紀錄我們最開心的故事。圖畫主角有蔬果舖、醬園、鞋廠、茶莊、車房、花牌檔……我們幾代人一直在這地方生活工作幾十年,最久的已有104年,不求賺很多錢,總之靠自己,養活一家大小,仔女有學費交,有飯開,就已心滿意足。如果搬走了,附近樓價租金貴很多,我們只會被迫結業和失業,我們真的不捨得。
到了今天,我們已有十多戶被房協告上法庭。圖畫中有幾位老街坊在自己的舖頭去向未明之前便過身了,剩下的人要陸續走上法庭向法官自辯為何要霸佔官地。街坊探訪一位患重病而被控告的老婆婆,那天她拿着法庭傳票哭得跪在地上問:
「我和亡夫幾十年來老實做人,守住這間舖,點解我今天會變成被告?」
我們不懂回答,只有陪着婆婆流眼淚,因為我們自己、父母或祖父母,都成為了被告。現時區內還剩下50多戶,房協說留下來的都同一命運。
誰毁滅了社區?誰只看見銀碼?
在房協還未空降的深水埗,是一大班基層市民勤勤懇懇地生活的土壤。這裏賺不了大錢,卻可讓我們在互相幫助下建立有尊嚴、有感情的社區。視重建為一盤生意的房協只仰望着重建後每幢五六十層高的商場住宅帶來的超級利潤,毁滅了原本大家可一直生活下去的社區。我們不禁要問:到底是誰的眼睛只看見了銀碼? 王麗珍女士,你聽明白了麼?這就是你口中所說那班貪錢街坊的故事了。如你仍認為我們太遲出聲,太貪心,我們也不會因為你的涼薄而沉默,我們要把故事紀錄下來,把故事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