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2月8日 星期五

Vic - 圍攻之後怎麼辦?(反貪倒扁系列8)

2006年10月12日

9月9日繞行「納斯卡線」、9月15日「螢光圍城」,10月10日「天下圍攻」,倒扁反貪腐的三場大型活動,你參加了幾場?

我都參加了,現在的感覺是悵然若失——陳水扁雖然受到一些應得的侮辱,但事實是,大家都沒辦法趕他下台。即使滿城盡是紅衣人,「阿扁下台」之聲響徹雲霄,我們心裡都知道,憑著大家在台北城繞來繞去,不管是一百萬還是兩百萬人,無恥的總統是不會因此下台的。

倒扁反貪腐運動已陷入困局:扁大有可能不會倒,而反貪腐呢,如果大家是當真的,更是前路漫漫,滿途的崎嶇在等著我們。

打從捐出一百塊開始,我就很期待:大家一起來創造一場轟轟烈烈的群眾運動,對那冥頑不靈的貪腐體制施加最大的壓力,把一個離譜得令人無法忍受的總統拉下台,讓國家重生。

運動一開始,民氣之盛出乎意料,一億元的承諾金數天便籌得。大家在台北的溽暑中滿心期待,然後看著倒扁總部彷彿躊躇不前,內部分歧紛傳,於是很多人開始不耐煩,而保皇派對施明德的抹黑、前妻們登場嗆施的戲碼,在此期間亦分散了大家的一些注意力。

幸好,隨著街頭運動於9月9日展開,反貪倒扁的民氣很快重新凝聚,並且在風吹雨打中持續壯大。9月15日晚間的圍城活動,其聲勢之浩大、場面之壯觀、群眾之熱誠、秩序之井然,超乎所有人的預期。我們感動了自己,也感動了世界。施明德在活動結束後的演講,內容不符我的期望——我期望他能把握那個歷史性的場合,講出更發人深省的話來,但是誰會忍心責怪呢?在那種被overwhelmed的情況下,他已經有很好表現了。他的熱淚盈眶,他的跪謝上天,在我看來,均是真情流露。

圍城之後,我對同事說,群眾運動可以做的,其實已經做到極致了。是的,在一個正常的文明社會,強大的民意如此清晰的展現,憲政體制自會接手處理,找出一個大家可以接受的解決方式。而在台灣當前情況下,明理的人都知道,以公投決定總統的去留,是最正當最有效的方法。因為,明理的人都知道,以台灣劣跡斑斑的司法體制,要人民「相信司法」是強人所難。待司法建立起自身的公信力,人民自然會相信司法;在此之前,要人民相信被當權者操縱的司法檢調可以處理當權者的貪腐,其智可疑,其心可誅。

當然,有不少人說,在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總統貪瀆的情況下,進行罷免公投是不正當的。大謬也!總統受民之託管治國家,基本上是一種信託關係,受託人一旦失去委託人之信任,自應鞠躬下台,其理甚明。以台灣人對從政者之寬容(常常是過了頭,變成了縱容),陳水扁可以搞到這種天怒人怨的地步,要怪誰呢?不講第一家庭以及總統親信證據確鑿的各種特權以及貪腐,光是總統府一再公然說謊(其對外聲明一再顛三倒四、前後矛盾,是無可抵賴的事實),陳水扁就已完全失去作為總統的正當性了。

即使我們放過總統的品格問題不追究,也應問一個最現實的問題:在失去絕大多數人民信任和支持的情況下,陳水扁還有執行總統職務、領導國家的能力嗎?現實擺在眼前,難過的人民只想把他當成死人,他的政府已「死體化」。賴死不走,除了加強人民清算貪瀆罪行的決心,還有什麼意義呢?

令人難以理解的是,民進黨會選擇跟陳水扁死綁在一起。世界上有哪一個政黨,可以靠著不到20%的民意支持保住政權?他們到底在幹什麼?


**沒有決戰**

在民進黨的頑抗下,倒扁運動雖然創造出915圍城這種激動人心的壯觀場面,事實上已陷於窘境。國慶日的天下圍攻,浩浩蕩蕩的百萬紅衫軍,其實不知要走到哪裡去。大家被隔在總統府數條街之外,喊破喉嚨,效果也不會比915圍城來得好。慶典場內的嗆扁行為,雖然的確令陳水扁丟了臉,相信沒有多少人會因而興高采烈。

因此,群眾不耐煩的情緒又燃燒起來,希望能藉著人多勢眾,來一場「決戰」,但是,打著「愛」與「和平」旗號的群眾,可以跟誰「決戰」呢?佔住市區要道,癱瘓交通,可以達到什麼目的?

10月11日凌晨,坐在忠孝西路上不肯離去的近百位民眾被警察抬走,一位女士淒厲的叫聲,透過電視新聞一再傳來。我工作之餘聽著聽著,慢慢感染到一股悲哀絕望的感覺:我們本著「愛」與「和平」,可以做的幾乎已做盡了,但是僵局仍無望打破,我們還可以怎麼樣?

如果今年是2007年,我相信,大家會自認倒楣,忍受陳水扁到他任滿,但偏偏現在距離他任滿還有超過一年半的時間,這又教人如何忍受?又憑什麼要大家忍受?

那麼,反貪腐運動該何去何從?

在運動面臨失焦之虞的此時此刻,我們實在有必要深思以下問題:我們究竟想要達成什麼目標?趕陳水扁下台,到底有多重要?我們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若陳水扁被迫下台,反貪腐運動是否就可以偃旗息鼓?

當初,「百萬人民倒扁運動」改名「百萬人民反貪腐運動」,我一開始是不以為然的,覺得有令運動失去焦點的危險,現在卻覺得這名字改得好,只是不容易做到名副其實。雖然群眾喊得最響的口號是「阿扁下台」,但「倒扁」不應該是這場運動的終極目標。只要造就貪腐的陳水扁的社會、文化以及制度性因素不變,倒了一個陳水扁,台灣不會因此而清廉多少。在多數人民的心中,陳水扁此人早已被判有罪,而群眾的壓力也已使他作為總統的正當性蕩然無存,他現在除了自保,已不太可能作什麼大惡。陳水扁此人,實在已不值得我們再為了他而憤怒或鬱悶。我們當他已然作古,且遺臭萬年就是。對此「帥哥巧克力」來說,最大的鄙視,就是完全的漠視。當然,我們仍然要持續關注對陳家政權貪瀆案件的偵辦,對於明顯的放水及包庇口誅筆伐。

大家可以繼續倒扁,但是,如果我們認同拉扁下台不是這場運動的最重要目標,那麼,我們就要把更多的心思開始轉移到真正重要的事情上,包括:

重建台灣社會的核心價值:在我看來,民進黨所提出的所謂「國家認同」問題根本是假問題,台灣眼下真正的問題,是「價值認同」的混亂。民主、自由、法治、人權,難道不是普世認同、真正重要的價值?台灣人民對於這些價值,認識足夠深刻嗎?愛與和平,禮義廉恥,我們有當真嗎?如果有,無賴對你比挺扁手勢,你是否就要追打他呢?愛與和平對付不了無賴陳水扁,是否另有對付無賴的辦法?為了對付無賴,難道我們自己也要變成無賴?一個標榜「清廉、勤政、愛鄉土」的政黨執政六年即墮落成現在這樣子,可見漂亮的文章易作,坐言起行很難。反貪腐運動感人的地方,在於人民真誠的參與:大家站出來,是認真的,自發的,無私的。如何保持這一份真誠與無私,拒絕過份的虛偽、算計與自私,在生活中坐言起行,是對大家真正的考驗。如果清廉是我們的核心價值,我們就要仔細檢討自己的生活方式。大家可以從思考這個問題開始:台灣大小選舉不斷,鋪張浪費之風日益誇張,參選耗資如此巨大,當選的人要如何回本?

修補殘缺的憲政體制:雖說再精密的制度設計,也防不了像陳水扁那種奸狡無恥之徒,但台灣的憲政體制不淪不類,實行起來窒礙難行,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到底要總統制還是內閣制,罷免總統的門檻應該如何調整,行政與立法的關係應如何調和,都是有心人應當推動檢討的大事。

建立司法的公信力:司法檢調在處理涉及當權者的案件上,無法取信於民,是鐵一般的事實。台灣的司法從威權時代至今,當然不是沒有進步,但是迄今遠遠追不上社會的要求。法界人士不應再辜負民眾的期望,老老實實、認認真真地辦案審案,讓台灣的司法一步步邁向「公義有目共睹」的理想境界吧!

推動和解共生:這是謝長廷曾經打出的招牌,大家可能對因反貪腐運動而現形的民進黨滿黨侏儒十分不屑,但只要是好的理念,我們就不必在乎是誰曾提倡過,重要的是我們是否真誠。台灣只有一個,挺扁的人也是同胞,除非你認為應該將「綠色刁民」趕盡殺絕,否則,唯一的出路就是和解共生——耐心溝通以減少誤解,以愛消弭仇恨,意見縱然對立,但彼此尊重。

很明顯,上述事項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如果想讓915圍城的燦爛紅花結出豐碩的果實,我們就要有長期努力的準備。比如,我們可以成立「反貪腐基金會」,延續這場運動的壽命,廣結各方力量,致力真正重要的事。

反貪腐運動不是體育競賽,沒有所謂的決戰,有的是一場沒有終點的耐力賽,我們懈怠之時,就是貪腐重起之時。

Vic - 十月十日,滿城盡穿紅衣裳(反貪倒扁系列7)

2006年10月5日

或許你對遲遲收不了棚的這一場戲已感倦怠,但是我仍然希望,十月十日,大家再出來一次,清楚告訴世界,你不能容忍這樣的人當我們的總統,你不能忍受如此腐敗的政府。

只要你走出來,世界都看得到。是的,世界真的都會看得到,而且,歷史會記錄下來。

憑什麼要我們繼續忍受這種失格的總統?憑什麼要我們相信並不存在的司法正義?台灣的民主與法治殘缺不全,等著我們去完善,第一步,就是把戕害民主與法治的無恥惡棍趕下台。

他憑什麼?憑什麼繼續領導這個國家?就因為有約一半的人民投票選他出來,所以不管他如何亂來,如何傷天害理,我們就要一直忍受到他任期滿?天下有這種道理?也不想想,他宣誓就任時說了什麼?如今他背信棄義,辜負國民所託,有何面目賴死不走?

法治可以容許這種對人民的嚴重背叛?誰來還人民一個公道?

如果你心裡不爽,不要生悶氣,請走出來,走到紅色的群眾當中,你會發現,你也有創造歷史的力量。

不要懷疑自己的常識、直覺與智慧,陳家政權做了什麼好事,大家已看得足夠清楚。倒扁反貪腐,真的不關省籍、統獨或藍綠。我們真正在乎的,是公義,是基本的道德規範。我們不相信,有什麼理想,值得人如此卑鄙、不擇手段去追求,何況陳水扁聲稱追求的理想都是騙人的。

十月十日,為了捍衛最後的社會公義,為了避免我們的社會淪入道德虛無的深淵,請站出來。

畢竟,有些事,不能計較一時的成敗。十月十一日,陳阿扁應該還是會賴死不走,但是,你能忍受他作為國之表率,風光主持國慶大典嗎?
讓歷史留下記錄:萬千可愛的台灣人民,在中華民國九十五年的國慶,為了國家、國民的尊嚴,穿起紅衣裳,唾棄一位失德失格的總統。

Vic - 倒扁運動真的不按法理出牌嗎?(反貪倒扁系列6)

2006年9月14日

林行止先生在9月5日其信報專欄文章「不按法理出牌的倒扁運動」中,在對台灣局勢「頗為不解」的情況下,輕率指責台灣倒扁之「愚夫愚婦何其多」,實在令人深感遺憾。林先生既然認為目前台灣局勢之發展按常理推測令人不解,理應疑中留情,不應如此輕率地污衊倒扁運動。

2003年7月1日,一貫低調的林先生伉儷亦上街參加倒董反廿三條之大遊行,即可見再理性溫和之人,都有忍無可忍、覺得非採取行動不可的時候。如果林先生要向外地朋友解釋當時自己為何要挺身而出,不知道是否三言兩語即可令對方完全明白?

我是在台灣工作多年的香港人,在通訊社中文新聞部任職編輯,審校有關陳水扁的國務機要費弊案之報道時,常覺得要以三兩段簡短的文字清楚交代背景,一點也不容易。但每日追蹤案情發展,對於陳水扁之貪污腐敗,則覺證據確鑿,殊無疑義。陳水扁本身現在亦已被迫承認使用不相關的發票,報銷總統之國務機要費,惟強調並無流入私人口袋而已。這其實已經是承認違法了。

9月9日,百萬人民倒扁反貪運動在總統府前正式展開,現場特地掛出四個紅色大汽球,分別書以「禮」「義」「廉」「恥」四字,其中「恥」字對正總統府,目的正是諷刺陳水扁恬不知恥。對於全無恥感之無賴,能以常理推測其行為嗎?目前的情況正是,不管事證有多確鑿,陳水扁都有臉面編出一套說詞,繼續戀棧不去。

林先生稱倒扁運動「不按法理出牌」,不解為何不能靠司法解決問題,這恰如身居法治地區的人,向處於法治不健全地區的人民說「何不食肉糜」,足證林先生對台灣司法體制太不了解。正如一些倒扁民眾所言,如果司法可靠,大家是閒著沒事做,上街受那日曬雨淋嗎?台灣司法無疑是台灣民主政制之重大缺陷所在,2004年319槍擊事件引發重大爭議後,司法即無法有令人信服之處理。這一次面對第一家庭之種種弊病,司法檢調無不是在弊端曝露,不得不跟進之情況下才看一步,辦一步。以趙建鉻的內線交易案為例,案情涉及不少更嚴重之違法情事,調查人員卻視若無睹,僅起訴較不嚴重之內線交易案。

在真正民主法治的國家,對於司法正義的要求是:公義必須實現,且須有目共睹(Justice must be done and seen to be done)。在台灣,真實的情況是:不公不義罄竹難書,而且有目共睹(Injustice is done and seen to be done)。如果情況不是壞到令人忍無可忍,會有數以萬計的老人家以及拖男帶女的中產階級冒著大雨、頂著濕熱走上街頭嗎?

說倒扁運動「不按法理出牌」,試問:讓背叛人民信任、貪腐敗德、誠信破產、為求自保煽動仇恨的無賴總統繼續挾持憲政體制,安穩做完任期,這是哪一門子的法理?倒扁運動至今,只是人民行使遊行集會的合法權利,展現民意,試圖令總統在壓力下可以顧全大局自行下台,不要再負隅頑抗,如此而已。不少人擺出一副深思熟慮、老成持重、以蒼生為念的模樣,說什麼不能以「體制外」的手段逼迫總統下台,以免毀了民主體制。謹以黃瑞祺先生在「不可抹黑靜坐示威 」 (台灣蘋果日報,2006年8月21日)一文中的這段話回敬他們:

「很多人爭論遊行示威的社會成本太高,應該避免,這些人卻根本不問貪腐的道德、社會、政治等成本到底有多高。這不啻替貪腐政權開脫。

集會遊行是人民的合法權利,當然就是民主制度的一環。如果一定要說它是體制外的行動,這個體制必定是集權或威權的體制。」

在香港人印象中,台灣民眾在政治上或許太易衝動、有欠理智,但台灣畢竟已是實行民主政制十多二十年的社會,民主之路走來雖跌跌撞撞,有時甚至醜態百出,但是台灣不乏有智有勇、有心有力的人願意承擔社會責任,以各種不同方式致力完善民主法治。這一次因第一家庭各種弊案催生的倒扁運動,促使台灣社會自我檢討,人民反省思辨之深度廣度,實非一般香港人所能了解。
林行止先生有「香江第一健筆」之美譽,讀者眾多,這樣的文章登出來,損害自己的credibility事小,誤導不知就裡的讀者事大。奉勸尊敬的林先生一句,下次再碰到按常理推測頗為不解的事情時,不要妄下斷語。

Vic - 今天這一課:先切除腫瘤再說(反貪倒扁系列5)

2006年8月24日

龍應台說,她為了要不要捐一百元支持倒扁,「頭痛」了整整一個禮拜,結論是不捐。讀完她這篇「我怎麼上『陳水扁』這一課」,對於她冷靜認真地思考台灣的困局,苦口婆心提醒大家,倒扁之外,還有更重大的事等著我們,我十分敬佩。

但與此同時,我也感到十分可惜,因為,她其實大可在支持「百萬人倒扁」之餘,同樣提醒大家不要忘了「革新制度、提升文化」的頭等大事,兩者並不是必然衝突的。

我很欣賞她的這一段:「瞭解為什麼黑盒子有蒼蠅,舉全國之力去追究蒼蠅藏身之處,徹底清理黑盒子結構本身,才是真正重大的任務。否則,你打死了這一團蒼蠅,黑盒子依舊,下一團正等著出發。」

但我必須說,台灣社會要清明,無疑必須治本,但當目前這群蒼蠅已成為社會的惡性腫瘤,你能不先消滅它們嗎?深刻的反省、鍥而不捨地努力革新制度,提升人民自身的品質,沒錯是固本培元之王道,但對已病入膏肓的台灣社會來說,這很可能是不足夠的。下重手除去癌細胞,無可避免會有或輕或重的副作用,但不如此卻可能性命不保。

即使國家已沉淪至此,支持倒扁的人,的確仍有很多沒有認真檢討自己的責任。陳水扁就像下台前的香港特首董建華,是人民前所未有的最佳出氣袋,為一切災難提供一個方便現成的解釋,讓大家鬱悶中得到一些的安慰:一切都是他(們)的錯。

這中間的確包含一個不可忽視的風險:一旦陳水扁下台,人民可能就會失去動力,令制度的革新以及文化的提升再一次步履維艱。

民主的最大困難,或許就在於人民缺乏持續參與的意願與毅力,以致常常讓沒品的政客可以為所欲為。龍應台提到的「深刻的思辨能力,長程的眼光,宏大的器識,鍥而不捨的精神」,對一般老百姓來說,無異於緣木求魚。消費文化盛行的現代社會,有多少人願意花時間精力去持續思索國事?

人民常犯的大錯,就是理智的懈怠:以為有某種制度、某個政黨或某個從政者,可以安心將國政託付而不必用心用力去持續跟進,忘了制度需要更新維護,政黨及從政者更需要人民的監督以及合理的獎懲。

我支持「百萬人倒扁運動」,亦支持人民在憲政與司法無法申張公義的情況下,行使抵抗權,致力將已令國家蒙羞的貪腐敗德總統趕下台,這就像治療癌症時,先將腫瘤切除,然後再持續固本培元,革除陋習,更新制度,提升民主品質。

說到底,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理智懈怠必有理智懈怠的代價。公義之道,從來就漫長崎嶇,但值此前路多艱之際,我願意樂觀期待受苦受難的人民,憤懣之餘也能自我反省,讓這一次倒扁運動,不管結果如何,都可以成為一場偉大運動的開端。

如果我們都認真上了「陳水扁」這珍貴的一課,我們應該知道,人民所能仰仗的,歸根究底是人民自己。真正的考驗,還在前面。

Vic - 為什麼要倒扁?(反貪倒扁系列4)

2006年8月21日

李家同先生說:「須知我們是一個民主國家,民主國家一定也要是一個法治國家,包圍總統府,或者癱瘓了總統府附近的交通,都不可能合法,以非法的手段來達成一個目標,無論這個目標多麼偉大,我們仍不能做,因為這已經是近乎革命了。」

對此,我想說,台灣的民主制度不健全,法治有重大缺陷,這一切都在本次危機中曝露無遺。當執政者為一己之私挾持憲政體制及司法檢調,體制及司法,也就失去其正當性。百萬人倒扁運動一開始,內政部即宣佈那是違法籌募政治獻金,但短短數天,數十萬人踴躍捐款,可見當執政者公然將法律當作自保工具,還有誰會把違反公義的法律當一回事?

國民黨一黨專政的時代,如果不是有像施明德這種不惜冒生命危險、甘願坐四分之一世紀黑牢的人,去「違法」爭取人民合法顛覆政府的權利,台灣焉有今日之民主自由?

當民主與法治天殘地缺,當執政者麻木不仁,法律乃剝削之工具,非公義的守護者。在這種情況下,合法與否已非關公義,還談什麼不能以非法手段去達成正義的目標?如果百萬人上街倒扁是一場革命,我衷心支持這場革命,不會因為諸如「文化大革命」這種慘劇,即必然地將革命與大量流血、長期動亂、公報私仇、愚昧及醜陋連結起來。

在我看來,倒扁的最主要意義,在於捍衛道德及公義的底線——當依循既有體制已無法制裁貪腐敗德的執政者,為免本應為國之表率的總統繼續恬不知恥、口舌招尤,夥同其黨羽囂張地顛倒是非黑白、挑撥仇恨,凌辱理智未泯的國民,教壞懵懂的大人小孩;為免國家及國人因「台灣之恥」成為國際笑話,為免社會徹底禮崩樂壞,人民必須站出來,維護自身尊嚴,懲罰道德虛無的貪腐者。

我不明白,這和龍應台認為重要的「健全台灣民主制度、提升民主素養」有什麼衝突。

李家同稱:「如果我們今天可以以街頭運動使陳總統下台,下次我們可能看到另一位總統如此下台,到那時候,後悔的絕對是我們。」唉,李教授,我們有什麼要後悔的?如果國家不幸,將來還有一位總統像陳水扁這麼惡劣,而憲政體制仍不能令其下台,那麼我們再以街頭運動迫使其下台,有什麼要後悔?果真如此不幸,我們會很遺憾自己再度識人不明,而且沒有完善制衡的制度,但正如上述,制度的完善與倒扁有何衝突?如果李先生擔心的是,將來如果有一位清廉能幹的總統,會因小故被人民以街頭運動迫下台,我不禁想問,台灣真有那麼多人吃飽了撐著,要跟這樣的總統過不去?

Vic - 道德乃大節所在,並非封建(反貪倒扁系列3)

2006年8月13日

中央社昨日報道,民進黨主席游錫(方方土)表示,不能認同前主席施明德以道德訴求促扁下台的作法,他批評那是人治、封建的觀念,道德應該用法律檢驗才對。他表示民進黨堅持法治和誠信兩原則,宣示一旦陳總統及夫人有涉及不法或有違誠信原則,民進黨絕不護短云云。

看完這段報道,我想起「射雕英雄傳」第三十四回精彩的這一段:

歐陽鋒笑道:「兄弟今晨西來,在一所書院歇足,聽得這腐儒在對學生講書,說甚麼要做忠臣孝子,兄弟聽得厭煩,將這腐儒殺了。你我東邪西毒,可說是臭味相投了。」說罷縱聲長笑。黃藥師臉上色變,說道:「我平生最敬的是忠臣孝子。」俯身抓土成坑,將那人頭埋下,恭恭敬敬的作了三個揖。歐陽鋒討了個沒趣,哈哈笑道:「黃老邪徒有虛名,原來也是個為禮法所拘之人。」黃藥師凜然道:「忠孝乃大節所在,並非禮法!」

我想告訴游先生,道德乃大節所在,並非封建或人治。

對於陳水扁以及不惜一切維護他的民進黨,再痛斥其非,感覺上只是浪費精力,因為人要沈淪,旁人是徒嘆奈何的。不幸的是,這些敗德亂紀之人身居要位,為免社會因為他們的惡行集體墮落,有心人無法不直斥其非,並試以行動令這些人得到應得之懲罰,不如此無法正社會之視聽。

陳水扁及縱容包庇他的黨羽(如四大侏儒),其最大之罪惡,不在貪污及包庇貪污,而是敗壞世道人心、戕害社會善良風俗:他們視道德及良知為無物,在各種貪腐弊案被一一揭發之後,致力操弄檢調及司法體系為己開脫,無所不用其極胡扯硬拗。在暗地裡的自保作業上,他們是無恥的真小人;在面對公眾自辯時,他們是厚顏的偽君子。傷天害理,莫此為甚!如果這種地痞無賴可以振振有詞繼續竊居要位,社會還有什麼理性規範可言?

當下台灣社會讓人嘆為觀止的是,國王的「本土牌」道德新衣被揭穿後,國王的人馬痛斥直言的小孩是不愛台灣的臭孩子,而那些堅持國王什麼都沒穿的人,則被視為賣台之心不死、理應「滾回大陸去的中國豬」。國王繼續一絲不掛展示他的道德新衣,堅持在「本土」的最高價值下,虛無就是他自我要求的最高道德:「鄉親啊!這就是愛台灣啦!」

Vic - 今天不是光榮的一天(反貪倒扁系列2)

——回應龍應台之「今天這一課:品格」
2006年6月27日

今天,台灣立法院133人投票,119票贊同罷免,14票廢票,0票反對,贊成票雖然已過立委半數,但未達法定門檻——221位立委的三分之二即148票,台灣憲政史上首宗立法院提出的罷免總統案,一如預期,宣告失敗,未能交付全民公投決定。

這不是光榮的一天。因為罷免案未能在立法院通過,台灣人民進行公投,決定是否罷免總統的權利,被剝奪了。台灣人民,並沒有像龍應台教授所稱的「行使罷免權」。而罷免通不通過,也絕非無關重要,因為罷免通不過,意味著一個誠信破產、貪腐無能、用心險惡的無賴惡痞,將繼續充當中華民國的元首直至任滿,意味著台灣社會有惡不能除,並且將在這些惡棍的操弄下,繼續上演族群對立、價值混淆與是非顛倒的爛戲。

台灣社會可供內耗的本錢,在水扁六年的蹂躪下,已耗損大半了。今天本來是一個全民反省,撥亂反正,告別貪腐文化的契機;本來是民進黨正本清源,清理門戶的轉折點,但是,一切都在無恥政客的操弄下,模糊了焦點,變成了老掉牙的藍綠對決,「捍衛本土政權」在這時候喊得震天響,只是讓頭腦清楚的人怵目驚心,驚覺台灣相當一部分的民眾是何等的愚昧與反動。

表決結果公佈後,總統府發佈新聞稿,陳水扁一開頭即說「他個人的進退並不重要」,我們看過的人,無不引為笑談。正如在表決前夕,電視新聞說,陳總統表示總統夫人身體再度不適,辦公室即時爆出一陣笑聲。一個國家元首,打悲情牌打到在人民眼中成了打搞笑牌,實在了不起。台灣蘋果日報今天的頭版頭條是「悲情對罷免」,實在是將悲情過度廉價化了。這些政客除了耍無賴與行蠱惑,何來悲情?沒由來的玷污了悲情二字。

龍應台教授稱,任何一個政治人物,都是社會的整體文明與教養的產物。旨哉斯言!正是如此,我不覺得在今天這個日子,台灣人有什麼值得光榮的。正正是在國家面對是非淪喪的關鍵時刻,以往曾為台灣民主做出重大的貢獻的民主進步黨,袞袞諸公面對大是大非,沒有講過一句像樣的人話!民進黨的孬種立委們,反罷免之聲叫得那麼響,卻沒有一個(一個也沒有!)敢對罷免案投下反對票,遑論贊同罷免。全體缺席投票!一個曾經代表台灣社會進步力量的政黨淪喪至此,台灣民主政治的未來如何能教人樂觀?

政客不足恃,本是常事,但是,正如龍教授所問:品格和道德,在民主政治裡,究竟還算不算數﹖這問題,恰恰是台灣人民應當深刻反省的。

Vic - 翳悶的台灣政局(反貪倒扁系列1)

2006年6月25日

因為工作的關係,6月20日陳水扁以及21日馬英九晚間的電視演講,我都全程收看了。而且,作為新聞編輯,我必須看得特別的專注與認真。

陳水扁不愧是一流的律師,滔滔不絕唱足兩個小時的獨腳戲。從他想達到的效果來說,這是一場相當成功的演講。記者同事寫了近兩千字的報道,依公司的習慣,放了不少背景資料,這一次佔去了約三分之一的篇幅。我發稿之後再看這篇報道,感覺有點乏味——因為篇幅的關係,文章不能包含太多的細節,因此,這篇文章基本上只是道出一個事實:陳水扁對於反對黨罷免他所提的十大理由,一一嚴詞駁斥。

事後,我對於自己用了「嚴詞」一詞,擔心了一陣子,因為想起了「義正詞嚴」這一成語。陳的演講,我只覺得理不直而氣壯,義不正而詞嚴,說他「嚴詞」駁斥對他的指控,算不算用詞不當呢?

事實上,陳兩小時的獨白,漏洞百出,台灣主要的媒體,在接下來的兩三天內,都一一指出來了。比如,陳水扁老婆吳淑珍之前公開聲言,如果他和陳水扁有接受過陳由豪的政治獻金,他們就退出政壇。但陳水扁當天演講,竟說他從來沒有否認接受過陳由豪的獻金。他太座先前的宣誓,就成了一句屁話,完全不用當一回事了。而至於陳由豪是否見過吳淑珍,雖然有第三者證實而民眾多數相信,但陳水扁一概否認到底。

報道這樣一場演講,其實是相當無趣的,因為到最後,你少不免邊做邊罵,為國家元首是一個流氓與無賴而深感悲哀。事實上,當演講開始沒多久,陳水扁反駁在野黨指控他任內台灣自殺人數大幅上升時,竟拿中國大陸的情況來跟台灣相比,說對岸自殺情況更為嚴重時,我們在場的人,都已忍不住起哄了。說陳水扁這個人喪心病狂,真是一點都不為過!

兩小時演講,充分反映了陳水扁的人格。他實在非常的聰明,政治手腕極為高明,但是,他又實在極度的自私與邪惡,扭橫折曲,混淆黑白是非,不惜挑撥仇恨來為個人的貪瀆與無能開脫。他幾乎全程以閩南話演講,不理會不諳閩南話的為數不少的國民——反正不諳閩南話的,多數不是他的支持者,而他口口聲聲做全民的總統,也只是說說而已。他一再明白地暗示,在野黨發動罷免總統,是因為輸了總統選舉不服輸,奪權之心不死——故意忽視自己被罷免之後政權仍在民進黨手上的事實。他動輒扯到國民黨一黨專政時代如何如何,不理會這是如何的離題萬丈。他將馬英九已公開道過歉的「子彈已經上膛,只差扣板機……會死得很難看」的話拿出來再很煽情地講一遍,說自己願意為台灣背十字架,願意為台灣犧牲,請人家扣板機好了。

看完這樣一場演講,我的感覺是嘆為觀止——人真的是可以不要臉到這種地步!而可悲的是,會被陳水扁這種人欺騙的台灣人,數不在少!這當然有台灣獨特的歷史與社會原因存在,但台灣何其不幸,歷史的傷痕一再被自詡最愛台灣的政客揭開再抹鹽,只為了轉移焦點,掩飾墮落政客的惡行惡狀。是什麼樣的心腸,忍心一再去揭開本已結疤的傷口?

6月21日馬英九只用了半個小時就講完要講的話,加上半個小時面對記者提問,只用了陳水扁一半的時間。馬的講話受媒體關注的程度,遠不及陳水扁。連前晚負責報道陳水扁講話的記者同事,也說因為太厭倦了整件事,在家沒有看電視轉播。我覺得這很可惜,說我天真也好,雖然我不知道馬英九果真當上總統,會不會也墮落得不成樣子,他覺得他當天的演講,還是相當感人的。唉,當然,陳水扁當年未登大位,何嘗不是感動了好多好多的人,什麼「有夢最美,希望相隨」,什麼「向上提昇,還是向下沉淪」——無奈的結果是他個人向上沉淪了,台灣社會則噩夢連連,希望瀕臨幻滅。

如果說陳是流氓無賴,馬則無疑是彬彬君子。他會為了自己的「子彈上膛說」再次道歉,他還一路稱陳水扁為「陳總統」。他說提出罷免是「為了爭一個是非,為了爭一個貪腐與清廉的抉擇」,我是感動的。但也正如一些批評者所言,馬這種君子風度,對付陳這種無賴,其實是完全無效的。而馬的理性講理與感性喊話,對於頭腦發熱的陳水扁支持者來說,大概也是完全無濟於事的。

或許,看到國家被一個無恥惡棍綁架而無能為力,再怎麼無奈與悲憤,只要再等一年多,這個惡棍一定會下台,而歷史也會記住他的臭名,但令人擔心的是,當台灣政客的無恥與邪惡已經沒有底線,一再超過人們的想像,我們能排除2008年總統選舉再發生類似2004年三一九兩顆神奇子彈的事嗎?我們能斷言,南部「刺馬」之說只是說說而已嗎?

當你恨一個人到極點,你很可能會變得跟他一樣。因為,當你碰上完全不講道理的惡棍時,你很可能會氣到只想給他狠狠的一棍,因為你會覺得除此之外別無辦法了。這當然是很危險的事,只要有人在這時候,給陳水扁來兩顆真實的子彈,台灣能不暴動嗎?

台灣有今天的民主政制,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那是很多真正愛台灣的勇士,付出大半生,甚至付出身家性命,艱苦奮鬥,帶領人民爭取得來的。當年,這些社會運動領袖,在大型群眾聚會上,不需要像今天政客們扯破喉嚨,只要上台深深一鞠躬,就可令萬人感動流淚!當然,那是很特殊的情境,我們不可能動輒就被感動流淚,否則那眼淚也會變得太廉價了。但是,當現今的政治已淪落到常常讓我們哭笑不得或欲哭無淚,除了悲憤,有心人實在應該領導全民反求諸己,為社會來一次好好的自我檢討。因為說到底,今天台灣會有這麼多的地痞式政客,會有無恥復無能的檢調系統,會有這麼多無知狂熱的政治愚民,會有滲透社會各層面的貪瀆文化,會有助紂為虐的沒心肝的文化人,難道不是全民有責嗎?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天下者,公義之道也。

2006年12月6日 星期三

Vic - 不要粉飾太平

2006年12月6日

今日台灣蘋果日報論壇版登出的柳嘉峰文章「平心看待日月光併購案」有一重大盲點。查目前台灣政府對企業投資大陸的限制有兩大類:一是上市櫃公司投資大陸不得超過公司淨值40%;二是禁止特定技術產業——如中高階封測業——前往大陸投資。因此,對日月光來說,40%的上限或許不是主要問題,政府針對特定產業投資大陸的禁令才是關鍵。

在台灣目前極度扭曲的政治環境下,即使日月光接受被收購的主要出發點是規避政府對企業投資大陸的限制,公司負責人也是不敢聲張的。陳水扁與蘇貞昌12月5日於北高選前臨時安排參訪日月光,公司還得配合「愛台灣」演出,作出未來加碼投資台灣的宣示。

日月光收購案背後所牽涉的各種關鍵利益考量,非當事人只能按常理臆測。如果因為張虔生公開表示併購並非為了西進大陸,「日月光赴大陸投資金額佔淨值約10%,離40%上限還很遠」就認定此案與政府的兩岸經貿政策無關,未免天真得可笑。柳先生稱,台灣政府的兩岸政策走向,根本不是凱雷集團的關心焦點,除非那會影響到他們併購對象的價值。這最後一句可圈可點,但奇怪的是,柳先生竟然未加以闡釋。日月光身為全球半導體封測業的最大業者,在當前經濟全球化競爭的年代,如果受限於台灣政府主要出於意識形態而橫加在企業上的各種投資限制,未能在快速成長的中國大陸市場適當投資佈局,請問,這難道對公司的價值沒有負面影響嗎?如果變身外資可以換得正常投資的自由,難道這不會是併購雙方所著眼的重點之一嗎?

柳先生的論據存在重大破綻,卻大言不慚指日月光引發的對兩岸經貿政策的質疑是「立場先行,過度反應,無限上綱,亂扣帽子」。這篇貌似冷靜客觀的文章,除了可以幫助民進黨政府粉飾太平,讓不想看清現實的人得到一些心理安慰,到底有何意義?蘋果論壇版如果不慎選文章,這種低質文章登多了,徒損自身的信譽而已。

柳先生本文讓我想起8月26日他發表於蘋果論壇版另一篇文章「龍應台說得好」。該文強調台灣是民主法治國家,人民要相信司法,不可自行判定總統有罪,以群眾運動迫其下台。這是當時質疑施明德發起反貪倒扁運動的一種流行論調。作為參加過九九、九一五以及雙十遊行的紅衫軍一員,我不禁深嘆一聲,也不想再申辯些什麼了。

2006年12月3日 星期日

Vic - 告別鄉村

2006年12月3日

鄉村部落格香港站日前已關閉,我經營了十九個月的blog也已遷移至此。我個性疏懶,如果不是非搬不可,是會一直留在那邊的。

經營鄉村Vicsforum的時間中,有整整一年的時間我在北京工作。起初,在我的住處是可以連上自己的blog的,發表文章也沒有問題。一段時間之後,我的blog在住處就常常無法連上了,有時是網頁閃一閃,馬上出現不能顯示的訊息。這樣一來,有需要post文章時,我就只能在公司上網了(敝公司的網路接口在國外,中國政府管不著)。我無法確定為什麼我的blog會被封鎖掉,但猜想最大的可能是內容反共吧。以中國政府執行網路審查的金盾工程之嚴密,要封掉像我這個微不足道的網頁,大概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當初會想開這個blog,一方面是因為一個人在北京無聊的時間還不少,而我也不是愛到處逛的人,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想找一個地方讓自己發表感想——一些除了在自己的地盤無處可以發表的感想。但很快就發現,腦子裡想東想西是一回事,整理出一篇可讀的文字是另一回事,而自己除了常常思想混沌之外,文筆也鈍得可以,絕少可以一氣呵成寫出一篇自己滿意的文字來。對著鍵盤與螢幕,將打好兩三段文字一看再看,不知如何接下去的窘態,對我來說,真是家常便飯。

如此一來,在最近數月我自己比較常「作文」之前,Vicsforum基本上是在貼一些自己看過,覺得值得與人分享的文章,有時加上一兩段「不吐不快」的個人感想。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定期瀏覽這個blog,但感覺上此處長期門堪羅雀,寂寞得很。值得一記的是,最後「人氣數」排名第一的一篇文章,是我8月初發表的「那一份泰然自若的自信」。但是該文雖然有超過600的人氣數(不知道是否代表有超過600次的點閱次數),卻也沒有任何讀者留下回應。

今年5月中,我從北京回到台北,反貪倒扁運動期間,心情激盪下寫了多篇文章,有時寫完也頗感自得。但如今回想這段日子,惟覺一片悵惘——這些文字,除了作為個人的一項消遣,到底有什麼意義可言?

但我想我應該還是會寫下去的,因為,我覺得這畢竟還是不錯的消遣;而且,為善忘的自己留一些記錄,或許將來重溫時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Vic - 那一份泰然自若的自信(舊文轉貼)

2006年8月2日

毛孟靜到港大參加題為「政黨政治」的交流講座,參加的學生不少是來自諸如北大及清華的中國大陸精英。發言及提問時,幾乎全是「伶牙俐齒、文明有禮」的大陸學生,「那份泰然自若的自信,非常厲害;更重要的,是他們…真心相信他們自己說的話。」

於是,一位內地女同學溫溫柔柔地說:「請老師不要以為我們在內地都是草民,很多事件都不懂。『六四』一役,縱使在課堂上沒有教,我自己也做了許多資料搜集與研究。歸根究柢的結論,都是那些大學生的錯,不然不會流血,不會發生流血事件。」

毛小姐聽得悚然而驚,她說,這位同學的「論點犯了基本錯誤,因為不管廣場上的學生有沒有錯,犯了什麼錯,政府就是不可以下令坦克裝甲車進駐首都市中心,血濺京城。」

的確是值得悚然而驚的,溫溫柔柔、泰然自若地說,六四屠城慘劇,「歸根究柢的結論,都是那些大學生的錯!」而且說的人,是祖國的精英大學生!他們泰然自若地真心相信自己所說的!

我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同胞,這份厲害的自信從何如來。國家未來的棟樑,見識如此淺陋,思想如此冷血,怎不教人心寒?

六四慘案距今已十七年,屠殺發生時,這位女同學大概只有三四歲。身處政府過濾「有害資訊」無微不至的中國大陸,要了解六四慘劇的真相,其實是相當困難的。即使是身居資訊自由之地,比如香港,要對事件有透徹的了解,也非常不容易。但是,任何理智與良知正常的人,只要知道基本事實,心裡都清楚得很:政府出動坦克及機關槍屠殺自己的國民,不管當年學生做錯了什麼,都是不必要的、喪盡天良的、令國家民族永遠蒙羞的暴行!在文明社會,這種行為是無可辯解的。

如果因為政府刻意封鎖以及歪曲相關訊息,對事件了解不夠,不敢妄下判斷,這是理性的態度,值得尊重。我曾接觸過的一些大陸同胞,就老實地說:「政府說的,我都不敢相信,當年北京發生什麼事,大家都迷迷糊糊的。」當然,也有年輕同胞說:「那時看到電視上,解放軍被暴民活活打死、燒死,真可憐啊!」但即使如此,也不敢說,那都是大學生的錯,否則不會流血。因為「自己做了許多資料搜集與研究」,就很自信地認為,最終會變成流血事件,都怪學生犯了錯誤,則真的很嚇人——年輕同胞的觀念,可以扭曲成這樣!

十多年來,我們聽過很多為中共辯護的言論,包括「如果不堅決鎮壓,中國一定會亂掉」以及「流血換來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普遍改善了人民的生活」。姑勿論這些論據是多麼不堪一擊,幾乎沒有人敢直接為屠殺辯護,他們基本上都或明或暗地表達一個意思:政府屠殺人民,也是逼不得已的。上述那位同學的說法,讓人驚愕的是,她看來認為:只要人民在反對政府時有任何行為上的差錯,政府就有充分的理由,以鐵腕把犯錯的國民「解決」掉。我們年輕的精英同胞有這種想法,當年犧牲了自己去爭取自由民主的前輩們,泉下有知,不知會否被「激活」過來?

據說,中國抗戰時,宋美齡出訪美國,在美國國會的演講贏得滿堂喝彩,替艱苦抗戰中的中國爭取到不少支持。宋女士的風采迷倒不少美國人,但在一次宴會上,她的形象破功了,因為當桌上討論政府如何處理抗議的國民時,宋女士比了一個殺頭的手勢,意指如此這般即可。數十年後,祖國山河變色,不變的,是仍然有不少同胞,包括理應滿腔理想的大學生,靈魂深處,和宋女士相信的是一樣的。

那一份泰然自若的自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