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5日
【明報專訊】作者為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導師
愛爾蘭劇作家貝克特(Samuel Beckett)曾撰寫過一套著名話劇《等待果陀》(Waiting for Godot),被譽為史上第一套廣為人知的「荒誕劇」。
劇中兩位主角,愛斯特拉岡(Estragon)和弗拉季米爾(Vladimir),在一個路口,一直等待一位叫果陀的人。可惜,這是一場注定毫無結果的等待,果陀由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當第一幕結束時,一位小男孩跑來報信,說果陀今天是不會來的了,所以請他們且多加忍耐,到了明天果陀一定會來。於是兩位主角且回家休息,重新整裝,抖擻精神,待至明日,再滿懷期望的重新出發。但到了第二幕,幾乎一切照舊,兩位主角繼續癡癡的等,到了結尾時,男孩再次出現,再次報信說果陀今天不來明天才來。於是兩人及觀眾,再一次失望,再一次受到愚弄。
可以想像,如果這套話劇有N幕的話,同樣的劇情會N次的上演。悲哀得徹底,荒謬得徹底。
為什麼兩位主角要等待果陀呢﹖因為他們把自己的命運、自己的前路,全繫在果陀身上,深信可以藉此得到救贖。所以儘管累得要命,他們還是要等下去,別的都擱在一旁,等待果陀成了生活的唯一內容,但結果亦因此,劇中什麼也沒有發生,內容空空洞洞。
我們或許可以不屑兩位主角的守株待兔,冥頑不靈,但他們在等待中所表現出的極大耐性,又何嘗不像是一幕「希臘悲劇」,對天意弄人,對無奈的等待、無盡的煎熬,作出最強烈的控訴。
但現實生活中,有比起《等待果陀》更為荒謬的荒誕劇。
打從80年代,中英簽署《聯合聲明》開始,香港便開展了有關民主化的辯論。我記得當時好些「德高望重」的本地愛國大老,苦口婆心、語重心長的勸告我們,九七回歸是歷史性創舉,當中帶有很多的不確定性,所以且讓大家先站穩陣腳,待10年後到2007,大家才實踐民主和普選,那還不遲。
結果大家乖乖的等了10年之後,他們又搬出另外一些理由,說今天普選未是時候,明天普選一定會來。讓人以為是電視錄影帶的簡單回帶重複。昨天的承諾,大家恍如失憶的,再沒有人提起。
「荒誕劇」
香港社會亦因為無休止的普選爭拗而停滯不前,別的急待之社會改革亦被拖累,變得空空洞洞。整個社會只能交上一張白卷,被其他東亞國家,以至祖國神州,慢慢拋離在後。
到了《等待果陀》一劇的結尾,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主角之一的愛斯特拉岡,憤而把本來當作褲頭帶用的繩子解了下來,用來上吊自殺,結果褲子便掉了下來,露出非常醜惡的一幕。不單主角的尊嚴蕩然無存,原本一個壯烈的舉動,也變得滑稽可笑,這才是人生真正教人灰心、失望的一幕。
這就像香港一樣,20年的等待固然是磨人,但更醜惡的是,過程中,那一個又一個的工商巨賈、人大政協,在過程中說出一番又一番的謬論,暴露出的世態炎涼、指鹿為馬。而大家的無助和憤慨,便成了好比笑柄,尊嚴慢慢蕩然無存。
我們甚至沒有像希臘神話裏,那個肩負著要把石頭推上斜坡那種永恆宿命的西緒弗斯(Sisyphus)一般的悲壯。生活卻只像《等待果陀》般荒謬,當中沒有快意恩仇、血腥仇殺,又或者史詩式的英雄,有的只是卑微的「主人翁」,用近乎絮絮夢囈的言語,反覆重複,來延續命運的主題。
我們既沒有像汪精衛般,憤而搞個「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革命黨,亦沒有像南韓學生引火自焚般的悲壯,有的只是反覆重申20年來大家卑微的要求,以及早已熟得爛透的論據。
下星期三,曾蔭權將發表他的政制發展綠皮書,故事又將在舞台上演。是新的一幕﹖還是舊的一幕之反覆重複﹖我們只有拭目以待。
2007年7月7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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