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29日 星期三

李怡 - 守護心智,避免愛國主義侵入

蘋論   香港蘋果日報   2013年5月29日

今年的六四燭光集會,讓許多年年堅持悼念六四死難者、要求中共重新評價六四的市民,陷入天人交戰的困惱。站在普世價值和反對暴行的立場,要用記憶來對抗遺忘,我們當然應該一如既往地參加集會。

對於支聯會24年來提供給市民這個表達意願的場合,我們也心存感激,然而,今年支聯會莫名其妙地在紀念六四的主題上,加了一個往年沒有的「愛國愛民,香港精神」,對許多不愛國也不愛民的香港人來說,用網民的話就等於在他們的嘴裏塞進一隻死老鼠。打開電腦搜索「愛國」或「愛國主義」的世界名人論述,幾乎全都是批判性的,舉幾個例子,約翰遜(Samuel Johnson1):「愛國是無賴最後的避難所。」羅素(Bertrand Russell):「假如我們不想看到我們整個文明走向毀滅的話,一個偉大而艱難的責任有待我們來做,就是守護我們的心智,避免愛國主義的侵入。」皮爾斯(Ambrose Bierce):「愛國主義是一堆隨時可以被任何野心家所點燃,去照亮他的名字的易燃垃圾。」蕭伯納(Bernard Shaw):「除非你把愛國主義從人類中驅逐出去,否則你將永遠不會擁有一個寧靜的世界。愛國主義是一種有害的、精神錯亂的白癡形式。」從這些論述就可以看到,愛國是當今普世價值所不容的東西,稱之為死老鼠絕不過份。

筆者贊成一些市民雖反對支聯會所定主題,但仍堅持參加燭光集會的意向。因為說到底,只有一個這樣的集會,可以使我們表達反對屠殺人民的政權的心聲,而且六四燭光也是香港市民反暴政、追求民主的集中表現。但與此同時,我們也要趁此機會對「愛國愛民」作出釐清,避免這種意識形態繼續毒害香港市民,心智被侵就妨礙我們對民主的追求。

首先釐清「愛國」的「愛」。愛是一種感情。感情是沒有標準,也無法衡量的。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這說明愛是非理性的,甚而是盲目的。有人說祖國是母親,長得再醜,再兇暴,也是母親。這就是盲目的感情。人對政治、對是非的選擇,應採取法律或數量化的理性標準,而不能用沒有準則的感情。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說:「人不能沒有感情,但當感情本身變成某種價值、衡量是非的標準,或是開釋某種行為的藉口時,就變得非常危險。最恐怖的罪行往往出於最高貴的愛國情操,而人……在聖潔底愛的名義下殺人放火。

其次要釐清甚麼是「國」,按中共所信奉並在《辭海》中列明的對「國家」的解釋就是:「階級統治的工具」,而根據國際法所定的「國家」的定義就是包含三個元素:領土、人民、主權。而這三者的關係則構成了國家性質。

權力公有制即由全民定期投票授權領導人的國家,是主權在民的國家,人民掌有領土和主權。在電影《The Conspirator》中,有人對為同謀者辯護的律師說:如果不把同謀者迅速判死,無法遏制南方的暴力,國家都無法存在了,還講甚麼法律。律師回答:如果不嚴守憲法保障的人民的權利,這國家的存在又有何意義。主權在民的國家,除了在戰爭時期,沒有人講愛國,而只講人民權利的最大化。


在權力私有制即一黨專政的極權國家,主權、領土、人民都在黨的手裏。在這種國家才需要用「愛國」這易燃垃圾去照亮黨的名字。因為國家就等同於黨。
三十多年前,作家白樺說:你愛這個國家,但國家愛你嗎?講的國家就是黨。筆者曾在所謂愛國學校讀書,體認到愛國學校就是愛黨學校。因此,今天你說你的愛國不是愛黨,是沒有意義的。你說愛國是愛民,也是沒有意義的,因為黨已壟斷了主權、領土、人民。人民是黨的奴隸,或奴才。人民在專權統治下,絕大部份不是在權力壓制下當順民就是在權力的縫隙中做刁民。你如何愛國愛民不愛黨?香港人近年見識多了,有網民在留言中說:雙非孕婦、蝗蟲移民、食狗殺狗、粗魯陸客、摧殘兒童、見死不救、走水貨客、周街屙屎尿,都是中共黨員嗎?還是「愛國愛民」者所愛的民?

今天,任何把「愛國愛民」置於香港人爭取自己權利或從事正義行為之上,都是等於把國家利益也就是黨的利益置於香港市民利益之上。

六四要參加嗎?為了向中共顯示香港人對於反暴政的堅持,筆者認為仍應參加。不過在參加的同時,也要思考哲人羅素的勸說:守護我們的心智,避免愛國主義的侵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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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c:世事有時就是如此詭異:為了愛國愛民,必須反對「愛國愛民」的口號與思想灌輸;為了國家與民族的整體利益,必須反對以集體利益之名、犧牲個人權益之思想。國家不是母親,到了21世紀,還在高呼「祖國啊!母親」之人,比白痴更可悲可怕,因為他若不是神經錯亂,就是虛偽入骨。胡適先生早就說過:「爭取你自己的權利,就是爭取國家的權利; 爭取你自己的自由,就是爭取國家的自由; 一個自由民主國家,從來不是由一幫奴才建成的。」香港人,請爭取你自己的權利,爭取你自己的自由。六四悼念晚會可以去,但請問心:你真的要「愛國愛民」嗎?台上這幫「愛國愛民」的人,面對中港矛盾衝突時,站在哪一邊?二十四年了,他們帶領我們不斷失敗,中共步步進逼,我們要繼續失敗下去嗎?

15 則留言:

  1. 今年有關六四的爭論, 真是一面玲瓏寶鏡, 香港各界名人, 文化界, 大學界, 名咀界, 傳播界, 社運界, 政治界......都被迫照肺, 大家從他們的發言與理據, 心中有數了

    避而不答的, 是不夠膽接受試鍊, 沒有立場, 出來行, 級數是差了一班

    從雙非人, 自由行, 奶粉這些具體的利益矛盾, 發展到深層次的意識形態衝突, 各人有幾多斤兩, 表露出來啦, 這對大家都好, 一些事做了幾十年, 自已不檢討, 形勢改變也會迫你入死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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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為什麼要跟建制派一樣要將愛國及愛共產黨劃上等號?請不要忘記支聯會的全名,請不要忘記1989是一個愛國民主運動,1989北京學生是因愛國而死,不是因愛黨而死,香港人記念六四也是支持民主中國的愛國,也不是愛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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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土著派老屈愛國就是愛黨, 老屈愛國愛民就是賣港, 確是豈有此理. 廿四年來, 六四就是紀念一群為愛國民主運動而犧牲的同胞, 從來都標示着愛國不愛黨. 這個土著派打着維護本土權益旗幟而呼籲杯葛六四悼念活動, 不得不令人懷疑這個土著派其實包藏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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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當年的學運領袖個個都在美國肥頭得意, 信了神的叫你包容黨, 玩金融的早早回中國發展業務 ( 當然是不會放棄美國護照 ), 支聯會係咪唔化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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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當年有人潑污了毛像, 學生覺得是大逆不道的, 就給愛國愛黨的學生捉拿了, 他們也是六四的受害者, 生死未卜, 支聯會也在晚會上悼念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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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咩世紀呀,仲愛國,根本就是迷藥,教你是非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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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劉曉波是不是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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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劉曉波是中國人呀, 他給中國折磨, 但仍然愛國是他個人自由呀, 外人只能同情他, 昂山素姬愛國, 但沒有去國, 沒有拿外國護照, 外人也同情她

      所以劉曉波, 昂山素姬都得了諾貝爾獎, 如果他們拿了外國護照, 才高叫愛國, 說服力會弱好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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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昂山嫁左英國佬,兩個仔都係英藉,佢本身應該都有英國護照。兩人做的事,都是促進民主,與愛不愛國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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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若果是為民主制度發展,早就應該出國去民主較先進的國家, 為什麼要留在自己國家被人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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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那麼就算他兩人不愛國吧, 是否「爭取民主」與是否「愛國」無關, 「爭取民主」與「愛國」兩個概念脫勾了, 希望支聯會分得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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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李怡先生的蘋論難免以片蓋全,當中央及左報過去不斷提愛國,我們都明白他們的意思是愛黨,當他們說特首要愛國愛港,我們都明白他們的意思都是要愛黨。這是他們的愛國定義而已,不是單一絕對的愛國定義。 可是,為什麼?這一兩個星期之間,因為支聯會提愛國,忽然之間就要跟從中共左報,把愛國及愛黨劃上等號?我們可以擔心提愛國愛民容易令人混淆愛黨的概念。但是我們不可以因此變成認同愛國等如愛黨的概念,把所有自稱愛國的人士都定為愛黨。 請不要忘記1989是一場愛國民主運動,北京學生是因為愛國而死,不是因為愛黨而死。廿多年來,每年六四晚會在流淚的香港人,是出於愛已死去的人民。劉曉波坐監是出於愛國,希望自己國家建設民主法治,也不是愛黨。當提及以上人士,我們都能分辨他們是愛國愛民還是愛黨。並不需要網上搜索「愛國」或「愛國主義」的世界名人論述,坦白說,一般記念六四的市民沒有想像過,也不是經過這樣研究才能分辨自己記念的動機是什麼。 可是李怡先生文章把忽然搜尋來的概念歸納,結論等同對以上真誠愛國而非愛黨的人說:你不要再提愛國了。今天你說你的愛國不是愛黨,是沒有意義的。你說愛國是愛民,也是沒有意義的。 恐怕太傷他們的心了。 不錯愛是感性的,盲目聽從愛黨是錯愛。但上面提及真誠愛國愛民人士,不是正正表現出理性,清楚所愛的是誰嗎?比如說:我的爸爸進了黑社會,我仍然愛我爸爸,但我痛恨黑社會。你不能對我說:你愛爸爸不包括愛黑社會,是沒有意義的,當你提愛爸爸,就是包括愛黑社會了。 我深信李怡先生是屬於擔心,擔心有愛黨人士利用所謂愛國主義毒害港人。但請你不要連真心愛國愛民都不許提。由港人自行選擇吧。
    希望李怡先生會讀此留言,或請Vic網主代為轉告,及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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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不確定李怡先生能否看到這留言,我沒辦法聯絡他。李怡先生的意思其實表達得很清楚了。我們都知道,他是愛國的;正因為愛國,他才堅定反對愛國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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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愛國與愛黨, 國是什麼國, 中華民國, 中華人民共和國, 文化中國, 現實中國, .......這些已討論了幾十年, 學術的如那些花果飄零的新儒家, 牟宗三, 徐復觀, 政論雜誌如李怡的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 他所經歷的心路歷程, 這些都有各種深入的探索

      是否愛國與愛黨, 都是套在「愛」這種個人感受中討論, 與現代的政治觀格格不入, 也是中國人政治倫理的盲點, 支聯會如此, 激烈的陳淨心叫「愛港力」,中國也說參選特首要「愛國愛港」, 他們的政治語言何其相似

      愛國這種感情是否可凌駕一切呢 ? 你是真誠愛國又如何呢 ? 你的個人感情與別人有何關係呢, 舊年中國發生的反日示威, 很多搶掠與暴行, 是在愛國的感情下進行的, 而且暴徒有種「道德」正義的感受

      八九學運, 五四學運, 都是代表一種反抗精神, 希望走一條新的路, 但現實的成效, 對後來的正面負面影響, 過了幾十年便應冷靜下來檢討, 在政治角力中, 學生是真實的有局限的人, 也表現人性的一切善惡, 現在事過境遷, 人們更應反省他們失敗的原因, 吸取教訓, 將之神聖化, 對後繼的抗爭者, 並無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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