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11日 星期六

李怡 - 空凳是人權的缺席,也是對人權的等待

香港蘋果日報 蘋論 20101211

一個位於北歐、人口不到500萬的小國,一百多年來每年遴選一位對世界和平有傑出貢獻的人物。在全球各大國環伺,政治、經濟、軍事紛紛施加影響及壓力之下,就憑着人民所信賴的評選委員會對普世價值的堅持,由於選出的絕大多數獲獎者實至名歸、深得全球大多數人的認同,而建立這個不僅被認為是殿堂級、甚至被認為是上帝級的獎項。環顧百多年世界各國設立多如牛毛的獎項,沒有一個及得上這小國的堅持。向這獎項吐唾沫的人,唾沫只會回落到自己臉上。

昨天,一年一度的頒獎禮,放上了一張空凳。空凳的簡單意義,是得獎人缺席。因頒發的是和平獎,故獲獎者的缺席,即意味他所屬國家的和平缺席。

和平,與人權有重要而直接的關係。當人民過着無自由的奴隸生活,在暴力壓抑下的「和平」就不是真正和平,而是「同而不和」的小人的「和諧」。因此,空凳的另一象徵意義,是獲獎者所屬國家的人權缺席。

如果世人對這個國家的和平與人權的缺席仍有懷疑的話,那麼頒獎禮前當局一系列的嚴控、監視、斷手機、斷網絡、逼外遊,甚至禁止6人以上聚餐等嚴重侵犯人民權利的法西斯壓制,就自我證實這個國家的和平與人權正正是一張空凳。

一張空凳,也象徵着真話在這個國家的缺席。外交部發言人姜瑜說,有100多個國家與組織表示支持中方的立場。但她沒有把國家與組織分開來說,究竟有多少是國家,多少是組織,它們的名字能否公開?這些國家與組織在中國壓力下不參加頒獎禮,是基於利害考慮還是支持中共的高壓政策?

幾乎全人類都看到這張空凳,只有獲獎者所屬國家的十三億人看不到空凳,因此這個國家人民的知情權,也是一張空凳。

頒獎禮以女高音的歌聲拉開序幕,這首挪威作曲家EdvardGrieg所寫的名曲《Solveig's Song》,由易卜生填詞,歌詞說,冬去春來夏秋又至,一年過去,「但我知道你會回來」,「你會發現我在等你」,「你孤身上路」,但「上帝會賜你力量」。這歌聲,不謀而合地表達人們對劉曉波獲釋的期待,頒獎禮隨後讀出劉曉波〈我沒有敵人──我的最後陳述〉一文中,他說:「我對未來自由中國的降臨充滿樂觀的期待,因為任何力量也無法阻攔心向自由的人性欲求,中國終將變成人權至上的法治國」。這段話賦予那首歌新的意義:「我」是指中國人民,而「你」則是指自由、法治、人權。「我知道你會回來」,因為上帝會賜「不自由毋寧死」的自由以力量。

在諾獎主席亞格蘭(ThorbjornJagland)的致辭多次引起歷久不息的掌聲,尤其他說一定要釋放劉曉波的時候。小提琴家張萬鈞演奏中國歌曲《茉莉花》《彩雲追月》和英國作曲家EdwardElgar的《愛的禮讚》。《彩雲追月》是中共早年的革命作曲家任光的作品:「一樣的相思/一樣的離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親人啊親人我在盼/盼望相見的明天。」

劉曉波在他的陳述中,談到他與妻子劉霞的愛情:「我在有形的監獄中服刑,你在無形的心獄中等待,你的愛,就是超越高牆、穿透鐵窗的陽光……讓我始終保有內心的平和、坦蕩與明亮……而我對你的愛,充滿了負疚和歉意,有時沉重得讓我腳步蹣跚……」《彩雲追月》像是對二人高貴愛情的頌歌。

《茉莉花》是被意大利歌劇家普契尼選作歌劇《杜蘭朵》主旋律的中國民歌。「好一朵茉莉花,滿園的花開賽不過它……」是不是也意味着它是自由民主的鮮花呢?

挪威演員LivUllmann讀出劉曉波的陳詞,她說:「我期待我的國家是一片可以自由表達的土地……,在這裏,不同的價值、思想、信仰、政見……既相互競爭又和平共處;……在這裏,所有的政見都將攤在陽光下接受民眾的選擇,每個國民都能毫無恐懼地發表政見……我期待,我將是中國綿綿不絕的文字獄的最後一個受害者……」

筆者對中國政治的改進本不抱希望。然而,受諾貝爾和平獎的刺激,中國的內政外交已發展到荒謬卑鄙近乎瘋狂的地步了。基於物極必反的原理,恐怕也不能排除有一個審慎樂觀的期待吧。而諾獎的刺激,說不定正是對中國政改的激勵。

放上獎狀的空凳,也象徵對中國人權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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