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8日
明報2010年10月專訪司徒華所寫的系列報導〈華叔的最後五課書,之一、之二、之三、之四、之五〉內容豐富,看完心裡五味雜陳。華叔談經營教協、組織工運社運,充分顯示他是有勇有謀、非常實幹的工運社運領袖,此所以他一再強調組織必須有獨立的經濟能力,必須能捍衛會員生計、福利,必須有辦法凝聚會員,並堅持教協自置物業作為會址。
但司徒華是否如林行止所講的「不談理想只顧現實」?是否「狡獪」?或許有人會認為,司徒華是為自己及同道謀現實利益多於實際推動他所明言的理想(結束一黨專政、建設民主中國)。華叔心裡實際怎麼想,我們無從知道。我們能做的,是觀察他一生的言行。
記者反問:是否中央心知支聯會起不到飛腳,所以你沒擔心中央會出手打壓?
「不是如此簡單,他們知道你起不到飛腳,他們不用怎防你,但假如經常搞大遊行……,和平理性非暴力,它們就不敢打壓。第二,打壓亦很傷,你估對它很有益?假如禁止六四遊行,它都煩,不易應付。」
坐在記者旁邊的立法會議張文光,即時問道:「你是覺得,支聯會的存在是一面旗幟,旗幟顯示平反六四的追求,但對國內民主運動、人權維權的支援,實際作用要由國內做起,香港起到的作用不是很大,這就是你所謂:起不到飛腳。但你仍堅持支聯會,因為它象徵中國未來的價值,我們要守住這希望。而支聯會表達方式是和平理性非暴力,故不用承受很大的壓力也可以存在。但其實,我們也沒有給中國很大的壓力。」
華叔點頭謂,「你基本上說得對,支聯會這面旗幟,是象徵香港國內海外,建立民主中國的象徵。至於我們對國內,只是精神支援,實際要靠國內的人。將來中國民主發展,也是靠和平理性而非起義。這是符合我們提倡的和平道路」。
記者問:那麼支聯會的工作,日後可會伸延至幫助國內維權人士?
這時,思路明快的華叔回應謂,「不會主動牽涉,假如他們提出,我們會看看。很多維權活動我們都不了解,如他們走出來,我們都會幫忙。」
記者追問:即是不會推動維權運動在中國的發展?
「不會,因中國民主是靠國內人,他們也知道我們不會涉足。」
──華叔的最後五課書之二:論中國民主
如果「中國民主是靠國內人,他們也知道我們不會涉足」,那麼支聯會就真的是名副其實的旗幟、象徵而已了。精神支援當然重要,而且支聯會或許也真的沒條件去積極顛覆中共政權,但我想熱心推動中國民主化的人,咀嚼華叔這段話,心裡大概不太好受吧。
話說回來,以八九六四以來二十多年的政治現實,華叔領導支聯會在香港保住象徵中國人民主理想的這面旗幟,堅持嚴厲批判滿手血腥的中共暴政,堅持為當年為國為民犧牲的同胞組織大規模公開悼念活動,這已成為香港現代史重要的一頁。而我相信華叔及支聯會中人這麼多年的堅持,無疑是出於熱血與至誠。光憑這一點,司徒華先生已足以名垂青史。莫小看悼念六四死難同胞之意義,正如倪匡兩年多前在一篇文章中寫道:
只要仍有人堅持悼念,這城市就不致於徹底沉淪,就像耶和華答應阿伯拉罕,所多瑪城中,只要還有五十個,四十個……甚至只要有十個義人,這城市就可不必被毀滅。每年在維園悼念六四死難同胞的朋友,就是香港的義人。
關於平反六四,華叔頭腦很清醒:
他自問自答:「你問我,如果有天平反『六四』,支聯會的任務是否已完成?支聯會有五大目標要完成,平反『六四』只是其中一項。平反也有真與假之分。假平反,四五天安門事件就是假平反,只有真民主到來才是真平反,否則只是權力鬥爭。是否看到平反也不重要,人活著一天就要做一天工作。就算中國結束一黨專政也有很多事要做。」
──華叔的最後五課書之二:論中國民主
沒錯,我們都應記住:只有真民主到來才是真平反。
後記:寫完這篇看到李怡今天的蘋論〈關於司徒華評價的奇異現象〉,覺得相當中肯。而林行止說司徒華「不談理想只顧現實」,真是苛刻、偏激之論。
同日黃偉豪刊於明報這篇〈歷史會否還華叔一個公道?〉,以下兩段也有意思:
和很多泛民的政治領袖不一樣,華叔除了對民主有無窮的理想和熱情外,更有非凡的領導才能和組織能力。他有份參與成立的三個機構,教協、支聯會和民主黨,均在香港的民主運動上舉足輕重,發揮着極大影響力。這亦證明了他的遠見,明白到社會改革的延續,不能只靠個人的意志和魅力,而需要組織化使它可以長久及有自己的生命力。
華叔有兩點特質是很多香港當今的領袖絕對做不到的。第一,雖然他本身擁有卓越的才華,但卻拒絕做當權者的走狗和應聲蟲,而是選擇站在弱勢和公義的一邊,和大眾共同進退。第二,是他的無私,雖然他擁有出色的成就,但他的一切努力,均是為市民大眾爭取權益,而非為自己爭權或斂財。直到他死的一刻,在外表和生活上,他只是一個平凡的老人家,所住的地方也只是旺角舊區的普通單位,而非豪宅。他從沒有把自己的地位和重要性,放在眾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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