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22日
【明報文章】三十年後,瑪利才能坦然分享當年被禁錮的經歷。當年,她二十多歲,在香港加入宣教組織,常往內地傳教。被跟蹤多時而不察覺,在廣州被捕,多名男人走上前,沒有表明身分,前前後後的,把瑪利困住,半推半就被帶上車。然後單獨禁錮,燈火通明,不知晝夜。多名男子輪流問話,沒完沒了的追問,有時重複相同的問題,再死命捉錯處,對比前後差異。無眠的日與夜,很快令瑪利進入神志不清的狀態。追問人脈是主線,要她供出在工作上接觸過的所有人。平日同事也許只稱呼洋名Peter或John,問話者打爛沙盆追問真名真姓。
我們出於關心,輕輕問她有沒有受皮肉之苦,瑪利很平靜的回想這段封塵舊事,說,沒有動她半條頭髮。她說這些話時沒有什麼表情,淡淡然的彷彿事件是發生在別人身上,她面對光猛的密室,白茫茫的記憶,有如烙印。她是可以睡的,但每次頂多幾分鐘,又被叫醒繼續問話;令她心寒的,還有室外那些零星的呻吟,聲音在走廊迴蕩,從不知名的角落,傳來痛苦悲鳴。
在香港她的白人丈夫在努力營救,經過一周無眠的折磨,有一天,一個老人走進來,聲音雄厚,告知瑪利可以很快離開,並勸誡她要與他合作,回港後記下同事的個人資料。最後老人用手掌按住瑪利的肩膀,到今天她還記得,老人的五指粗大有力,按得她身體傾側。迷迷糊糊離開密室,回到香港之後很快就決定移民美國,離開土生土長的香港。
這幾十年,秘密的強力部門,似乎依然把泱泱大國禁錮在封建的蠻荒。文明政治,依然遙不可及。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