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詩言志
明報 2014年6月4日
【螳臂】
平坦的路往往艱難
十年前我從蘇州街
去車公莊冲洗膠卷
至今尚未到達
北京雨了雪雪了雨
敝國被冲洗成了貴國
蘇州街被冲洗成了
烏蘭巴托
我去冲洗一筒幻燈片
在西直門換車
被鬼魂的激流冲成黑白
我一手拎一袋風暴
【通緝令】
如此蟬鳴，烈日
想我北京的姊妹兄弟
冰啤、劣煙、鼓樓的夜色
天塌下來了，你還在戀愛、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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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離禁城只有一箭之遙
外省的少年還在慢車上
反芻他的昨日之怒
鐵矛離藕身只有一步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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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魂鈴，熱血
想我清白的姊妹兄弟
剔骨削肉，在長安街上幻見後海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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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塌下來了，你還在戀愛、寫詩
整整一個夏天只穿泳衣
在宿舍裏與死去的同學下棋
【女神】
熱到極致的時候，
我的靈魂像果仁一樣跳出來
衝我抱拳辭別，
一個悼念的季節開始了，
他和他的愛人穿著昨日的彩衣
遊蕩在彩色的墳墓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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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的靈魂還不夠新
不足以愛許多人，
他像一支火柴欻然燒光自己
為了用剩下的黑炭
寫一封最短的訣別信
給她懷抱裏的我：熱中之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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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一個告別的季節開始了
自她舉起自己在四萬萬
生者與一個死去的肖像之間，
粉碎的火焰鑽進了漢白玉
這大地棺槨
裹不去未生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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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舊報紙裹走這些腳印
為未來送上火引：
她僅僅是點着了煤氣爐
燒一壺白開水，
在每年最冷的六月之夜提着
在熄燈了的刑場尋人。
【辯證法】
今天是立夏
其他三百六十四天
我們如嚴冬臥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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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端午
其他三百六十四天
我們在岸上剝鱗自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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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國際不打小孩日
其他三百六十四天
小孩仇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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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五四青年節
其他三百六十四天
青年皆老且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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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六四殺青節
其他三百六十四天
我們忙於點燭。
文 廖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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