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電影
星期日生活 2014年3月9日
【明報專訊】真是禍不單行,剛走了楊素,這回是阿倫‧雷奈(Alain
Resnais),雖然都是高齡,心裏也不免悻悻然。
Erice、Godard、Herzog、Kiarostami、Malick、Tarr、Wajda,只餘下7個了,其中Tarr已停產,Erice亦一向產量不多,現在要看格新的電影語言,又能自成一家的,真是談何容易。
雷奈他90有1,3月1日死在巴黎,死因並沒有公布,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因為他今年還有新作Life
of Riley,而且還在剛過去的柏林影展,憑此片奪得影評人FIPRESCI
Prize和創新獎Alfred
Bauer Award。年屆古稀多時還可以創新不斷,真是影壇奇才。
要說雷奈,當然離不開的1959年的成名作《廣島之戀》(Hiroshima
Mon Amour),然後是1961年的《去年在馬倫巴》(Last
Year at Marienbad)。不過奠定這兩部經典的創作根基的前因,不得不說1955年的《夜與霧》(Night
and Fog),這是他創作的分水嶺,評論往往會把這幾部作品三提並論。
都說拍紀錄片是電影創作人的重要作業,創作的根基,大師才不例外,透過觀察現實,捕捉現實,尋找美學的根據,提昇哲學層次,追尋一生中縈繞不去、永恆不變的主題。
《夜與霧》恐怖刻劃集中營
《夜與霧》的片長才不到32分鐘,可是短小精悍,可以說得上是對一個納粹集中營,最恐怖、最到肉的描寫。雷奈把焦點放在波蘭的幾個集中營,用彩色的遺址現况跟黑白新聞片交替,刻劃恐怖、殘酷、不人道的罪行。雷奈提出詰問,罪惡是如何產生的,我們遺忘了黑暗的教訓了嗎?是否遺忘罪孽,會造成最大的災害?
《廣島之戀》與敵軍談戀愛
他將這樣的反思,推到劇情片的層面,他的第一部長片《廣島之戀》,創造了迷離虛幻的時空與境界,在電影史上獨步天下,一鳴驚人。電影在1959年發行,跟杜魯福的「寫實主義」的《400擊》同期,一起敲響了法國新浪潮的鐘聲。要說創新,它比高達「抽象寫實主義」的《斷了氣》還早了一年。50年代末,可以用夢囈般的語調去說故事,簡直是不可思議。
一個年輕已婚的法國女演員,在廣島拍攝關於戰後和平的電影,其間邂逅了一個已婚的日本建築師,在炎熱的夏夜,發生了一夜情,他們互相感到對方激烈的情欲,而這日本人卻讓她想起了在二戰期間,在法國Nevers小鎮的初戀,她的第一個男人是個德國士兵。戲拍完了,她要回法國,日本的情人要求她留下,她到底會怎樣抉擇?
這部關於記憶和遺忘的電影,把主題可謂發揮得淋漓盡致。在一個戰敗的國度,要拍攝反對暴行的電影,自己卻捲入婚外情當中,婚姻上的不忠算不算上是罪?愛上的人,是戰敗國的子民,亦是發動戰爭的國家後裔,卻勾起另一段的跟軸心國子民的戀情上。德國進佔她的國土,德國人進入她的身體,現在另一戰敗國的子民進入她的身體,這是怎麼樣的執迷?她跟敵軍談戀愛是罪,投擲原子彈殘害無辜的蒼生亦是罪,婚外情也是罪,要不要回國,把它忘掉,就當沒有發生過?
還是留下來,忠實的面對自己的欲望?難道,遺忘就是不存在?
《去年在馬倫巴》被忘的私奔
兩年之後的《去年在馬倫巴》更迷離稀奇,在一個巨大巴洛克式的豪華酒店裏,男子X游走在不同的空間中,一位陌生男子M,跟他在賭桌上玩一個數學遊戲NIM,不過X總是輸掉。他遇見M美豔不可物的妻子A,他說跟她去年在馬倫巴有一段情,當時想試圖說服她跟他走,A決定不了,要推遲一年,所以X才來到這裏,可是A似乎記不起這件事。X再要求A跟她私奔,到底什麼是記憶,什麼才是真實?
雷奈成功的將這母題提升到美學的層面,如夢囈的讀白,流暢的推軌,靈活的運鏡,高反差的黑白攝影,短瞬間、高對比的跳接,半個世紀後的今天看,亦毫不過時。雷奈往後的作品,亦離不開罪與遺忘的主題,從這個切入點分析他的電影,準不會錯到那裏。
請拒絕遺忘
記憶的遺忘,罪行的遺忘,去年在馬倫巴,25年前在天安門,十多天前在太康街,多少個林彬、梁天偉、鄭經翰、黎智英、施永青遇襲的身影,在記憶中褪色。
在多事之秋,有說報人遇襲未必跟言論自由有關。如果同行遇襲,又過了這麼多年沒有破過案,去證明暴力事件真的跟報道自由、言論自由沒有一點兒的關係,那麼同是搖筆桿過活的人不免背脊涼了一節,心感覺頭上總有一把刀。每個人都背負着不的身分,對公眾人物來說,某些身分是有一定的象徵意義,如果背負着傳媒人的身分捱了6刀,這個很難不與言論自由扯上關係。相反用領導人的女兒身分說話,亦很難不令人覺得別有用心,另有所指。
謹以港大舊生的身分,祝劉進圖早日康復。
雷奈提醒我們,風起了,已無退路,請拒絕遺忘。
文 四維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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