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9日 星期三

安娜 - 多多人 小小趣

紙上聲色    2015年7月29日

在藝術中心和朋友看完《嬉戲時光》(Playtime, 1967)後,我問他喜歡上次agnès' choice選映的《我的舅舅》(Mon Oncle, 1958)還是今次這一部。朋友說,在這兩部連續的積大地作品中,他覺得《我》片較好;這部片相比之下沒那麼散亂,而且也可愛一點。我的第一印象也是《我》片整體上稍勝一籌,不過細想之下,兩部電影其實各有厲害,都是可一不可再的傑作。或許這樣說,我喜愛並且擁抱《我》片,而《嬉》片則叫我敬佩鼓掌。

《嬉》片的複雜性、場面規模、野心都比《我》片來得要大;《嬉》片豈止是從前作的水平上跨前一步,敢情是拚命的來個三級跳。《我》片講胡洛先生與外甥一家的趣事,主要場景不離他居住的舊社區、妹夫一屋充滿高科技設備的摩登住所、妹夫管理的膠喉工廠;電影不乏群戲,但頂多也是十個人左右(如外甥父母在假日請鄰居到花園用下午茶那場重頭戲)。但到了《嬉》片,大地則為電影專門搭建了許多繁複得嚇壞人的場景,包括機場、辦公大廈、博覽會會場、兩層四伙新式寓所、高級餐廳、快餐店與便利店二合一的雜貨店、超級市場。這些場景不是隨便模擬一下現實環境,而是全都按照大地的特定考量(如何配合場面調度、如何呈現視覺上的諧趣、如何準確地利用建築和色彩上的布置) 來製造;任意在《嬉》片揀一個段落,也馬上能看到這方面的驚人心思。

滿布妙趣

《嬉》片另一個大膽的地方,就是它將故事情節減到極少;胡諾先生、美國旅客Barbara、企業經理Mr.Giffard在戲中反覆出現,但嚴格來說他們都不是這部戲的主角——也不要說電影沒有怎麼刻劃他們的角色,他們甚至連對白也少得可以。《我》片尚有明確的故事可循,但去到《嬉》片,電影已變成了一幅又一幅不需依賴情節串連的城市浮世繪。

看《嬉》片的其中一個樂趣,就是觀眾時常要一眼關七的留意着畫面的不同角落去找重點。電影的構圖經常都是一個大遠景,前中後景各有不同層次,給線條不規則地割開的幾個空間可能都有不同事情在發生,畫面上一個不起眼的小道具或一個輕巧的小動作可能就是引人發笑的關鍵。例如電影開首有一段講胡洛先生在大廈裏四處尋找Mr.Giffard,在一個靜止的俯拍長鏡頭裏,我們見到多個鐵框子般的四方辦公間,胡洛先生與Mr.Giffard則在這些秩序井然的鐵框子之間的小阡陌上,不起眼地左穿右插。



我們會留意到畫面左上方胡洛先生在Mr.Giffard的辦公間外等待,但冷不防Mr.Giffard竟用另一邊胡洛先生看不見的門遠走了。又例如電影另一處用一個大遠景從窗外同時拍幾戶人在家中的情形,他們各忙各的,但當他們打開電視時,每戶的電視都播着相同的節目。這些可以令人會心微笑的妙趣,戲中角色不會知道,只有站在一個宏觀角度時,才能注意得到,才會有喜劇效果。

《嬉》片人來人往,大小汽車各國遊客在花都街頭輪流轉,每個畫面所包含的資訊都是你不能一眼盡覽;這個世界繁忙、喧鬧、甚至可能將要不可收拾地亂作一團——我們在城市中的日常生活不也是這樣嗎?但在大地精密的設計下,混亂與電腦繁蕪之中自有一套規則章法,弄得七手八腳的餐廳與四方人物雲集的街角裏,也能教人意外地閃出一朵朵散發幽默芳香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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