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明 - 「高端」文字

中華正聲   2013年04月17日

【am730專欄】「醜女來效顰，還家驚四隣；壽陵失本步，笑殺邯鄲人。」這是李白的《古風》，寫醜女學西施「捧心而顰」，難看得鄰人走避；燕國壽陵少年到邯鄲學趙國人走路，結果學步不成，還忘卻故國步法，只有「匍匐而歸(爬回燕國)」。請不要笑這學步少年和捧心醜女：現代漢語人哪個不是他們的化身？

三月三十一日，新華社電信談到習近平禁止中共幹部隨便用公帑吃喝、外遊、買豪華汽車等：「在三公消費被遏制的背景下，本屆糖酒會高端白酒遭遇『寒冬』，而各類中低端白酒乘時而起。」二零一二年十月十五日，第十六屆臺北紡織展新聞稿說：「今年以刺繡布詮釋女性柔美身段，推出呈現新風格之高端服裝。」二零一一年三月七日，香港九龍倉集團宣布：「集團投得杭州市餘杭區一幅優質地塊，計劃發展成一項高端住宅項目。」這三段「高端」文字，都有那壽陵少年、捧心醜女的影子。

英文high-end一字，指「昂貴而精良的」、「上品的」等等，中文自有不同說法，現代漢語人卻只會向英文學舌：high者，「高」也；end者，「端」也。於是，他們硬譯出「高端」一詞。「高端白酒」、「新風格之高端服裝」、「高端住宅項目」等，即high-end white wines、stylish high-end clothing和a high-end housing project。

李白有《下終南山過斛斯山人宿置酒》詩，寫和山人對飲：「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水滸傳》第二十二回武松在酒家喝透瓶香，連聲誇讚：「端的好酒！」今天，現代漢語人卻會說「高端酒共揮」、「端的高端酒」等等。

《後漢書》卷四十九有附注，談及蕉麻布：「蕉布之品有三，有蕉布，有竹子布，又有葛焉。雖精麤之殊(雖然精粗有別)，皆同出而異名。」明朝李日華《六硯齋二筆》卷二談及竹紙：「竹紙上品有三，曰姚黃，曰學士，曰邵公。」論衣物以至紙張品質，中國人通常以上、中、下品為言。現代漢語卻會說高、中、低端服裝、白酒等。

《禮記》卷四晉國大夫張老祝賀獻文子的新居說：「美哉輪焉，美哉奐焉！」曹植《箜篌引》歎息達官貴人都不免死亡：「生在華屋處，零落歸山丘。」但是，「華屋」、「華廈」今天恐怕都要變成「高端住宅」，而張老的賀詞則可改為「高端焉，高端焉！」

壽陵失本步，笑殺邯鄲人。

周三刊登/作者專研中英文，以寫作、翻譯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