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生活
2015年11月29日
【明報專訊】在把扎根地區廿幾年的鍾樹根連根拔起、成就今屆區議會選舉的重大奇蹟後四天,徐子見終於回到診所,乖乖做物理治療。去年初騎單車時跌斷腳的徐子見,至今仍需每星期做一次物理治療,不過因為在最後一刻決定空降建制票倉重地漁灣參選,結果放棄治療整整一個月。晚上,他一拐一拐來到自己的選區,在常被居民投訴噪音和污糟的露天消夜檔跟我見面。要做一個好議員,總要親自看看人們爭議的是什麼吧。「這裏晚上很熱鬧,是居民聚腳點,但要取個平衡,例如食肆老闆是否可以自律點,做好衛生?我擺街站才發現,這裏早上有臭味,找了很久,原來是雨水渠積了食物殘渣。」
與很多參選新臉孔一樣,徐子見被傳媒學者稱為傘兵,是參與雨傘運動後湧現的政治新人之一。運動期間,他在金鐘佔領區住了79天,後來參與傘下爸媽組織,他不諱言,參選做區議員,是雨傘運動啟蒙了他。「一直以來,我對政治比較冷漠,沒興趣、沒時間,好多藉口,反正就是不關心,有事唔會出來那種。」直至去年,他在電視看見學生被警察包圍,於是拄着拐杖到現場看,沒站多久就挨在一輛警車休息,十分鐘不到,催淚彈就在他頭頂飛過。「所謂暴民,絕大部分都只是站着,手無寸鐵,小部分在最前與警察推撞,他們看來是想打開缺口,讓學生出去而已。我不明白,為什麼警察要放催淚彈?如果你說是暴民,他們掟石搶嘢,那就放吧。」最後,他與他的拐杖,在金鐘佔領區佔足79天。「我看着年輕人流淚流血,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受這些?一定是我們這一輩沒守好閘口,沒做好我們的本分。當年寫《基本法》的時候,我是否應該關心多點、參與多點?」
是我們這一輩沒守好閘口
在暗角紀念七警事件一周年那天,他在最後一刻,決定選區議員。「東區其實我還想挑戰建鰂魚涌避雨亭的丁江浩,但已有人挑戰了,所以我去漁灣。」柴灣,人所共知是建制派的陣地,尤其漁灣邨,更是鍾樹根的鐵票倉。所以,人們才對這個無黨無名的徐子見驚奇,傳媒說是「刀仔鋸大樹」、「大衛對歌利亞」,而在建制眼中,他則可能是「不自量力」。報名參選後,他開始洗樓做家訪,深入虎穴前,「是有淆底的」,腦海幻想自己被街坊罵個狗血淋頭。「但驚都要行,這是與居民接觸最直接的方法﹕嗱,我就是徐子見,就係咁嘅樣,你哋信我啦,畀一票我啦。」他說,家訪很辛苦,從頂樓開始逐戶訪,有一晚,回家後,他左右兩腳輪流抽筋,持續兩小時。「但你估都估唔到,漁灣邨,好多人居然話支持我。面對面、兜口兜面鬧的,一個都無遇過。可能見我拎住支拐杖,都唔搞得啲乜。」
他說,漁灣主要由三個部分組成,漁灣邨、樂軒臺、柴灣邨。「三個地方,住在裏面的居民原來好大分別。漁灣邨多老人,樂軒臺是居屋,比較中產,柴灣邨因為新,住了不少新移民。」徐子見雖不是居民,小時住在西灣河,婚後搬至康山,但他早就認識漁灣。小學,他在柴灣道慈幼上學;中學,他在興華邨附近的文理讀書,每天放學總會走到漁灣,才乘83號巴士,「其實學校附近也有巴士站,但同學都住這裏,我會跟他們一起行到這裏才回家。以前漁灣邨,是徙置區,填海而來的,我們身處的糖水舖,本來是柴灣邨的一部分,後來柴灣邨拆了,先把部分土地建了樂軒臺,再在後方建成現在的柴灣邨」。
沒聽過有居民讚鍾議員
如今,他的老同學全都搬走了,想拉少幾票都不行,可是,他還是在人家的票倉成功搶灘。他不止一次說,是前任議員做得差罷了。「六個星期以來,我在區內沒聽過有居民讚鍾議員,關於他,他們只說很久沒見他、總找不到他。你去看他的辦事處,星期一至五下午二時至七時開放,五個小時而已,周六日甚至全日關門。上班的人不需要服務嗎?」真的沒人讚鍾樹根?「有一個,我擺街站時,她在我們旁邊大聲說,內容意思是不要投傘兵,傘兵只懂搞事,現任議員才好,修橋補路。我當時心想,修橋補路,下一句是『無屍骸』啊。」徐子見說,作為現任議員,其實鍾樹根只要搬出政績,不用抹黑,很容易就能打沉自己,「但他沒有這樣做,因為他真的沒有什麼政績,說來說去只有打通樂軒臺旁邊小巷和在漁灣邨建電梯,但這兩件事,我不認為是他個人的功勞」。
議會之內,沒有政績的人,其實比比皆是,即使替巿民修橋補路,過後在議會裏出賣選民意願、說一套做一套也大有人在。然而,他們仍然屹立未倒,議會仍然如舊沒靈魂地運作。徐子見與其他好多這一屆的新人,大概就是想要衝擊區議會早已僵化的運作,「像我在這裏擺街站六星期,我問這麼多的巿民,當中無一個知道,東區區議會的一億元重點項目撥款用來做什麼?無人知,一個都無。但事實上,區議會已通過項目,只待財委會批錢。他們有沒有諮詢過居民?東區為什麼要用一億元在筲箕灣譚公廟外建一個天幕文化廣場?」他認為,東區是個老區,「柴灣、筲箕灣、北角,仲有好多人執緊紙皮,我不是反對建築項目,但可否不要全都用來建廣場?用三四千萬,餘下的用來做其他地區工作也可以」。
一億撥款做什麼沒人知
又例如,區議會被詬病已久的「圍威喂」文化,即是區議員把地區項目判給自己的公司承辦,說申報了就沒問題。「申報咗就得?我是否也可以開一百間公司承接所有工程?那跟貪污有何分別?我覺得好有問題。」如果有一天,作為議員的他要表態是否要真普選,可是漁灣居民六成不想改變,怎辦?「都是那句:居民行先。我沒可能強加自己的意願在居民身上,否則和現在的議員有何分別?」
辦傘運式居民大會
東區區議會35個議席,如今徐子見雖然踢走鍾樹根,但建制仍佔25席,要在議會推動改革,看來依然舉步維艱。不過,改變議會文化的時辰未到,自己小小的區內亦是一片天地,四年可以做的新嘗試,有很多。「這裏幾乎二十多年未有過居民大會。我指的是我心目中那種小組討論式居民大會,不是一邊吃飯一邊聽人唱歌那種。」小組討論式,徐子見是在雨傘運動時學來的,「我們辦藝墟的經驗,是可以借鏡的。那時候我們會請人來開講,然後本來的構思是延續下去、圍起來討論,可是在連儂牆下面無法做到,空間太小。但漁灣邨不同,漁灣邨是香港碩果僅存的舊式公共屋村,特色是什麼?空地大。我們在空地搞,夜晚不怕熱」。要多搞幾次才能旺起來?「我不是這樣想。這裏渴了二十幾年,居民應該感興趣。我們先不要談太複雜的政制問題,最低限度要知道他們想什麼,就當是訴苦大會也要做。議員其中一個角色,就是聽居民訴苦呀。」至於樂軒臺,居民中產一點,可以嘗試「社區自決」的概念,「姚松炎教授在置富花園推動的『社區自決』,例如一些環保項目,減省電費、減省廢物,將果皮做環保酵素,用來洗地,做得好的話,可以減四成電費﹗社區之內,也可以自給自足」。
選舉過後,訪問一個接一個,名氣更大了,或許甚至可以挑戰超級區議員?徐子見沒正面回答,只說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夜成名。「不要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我的故事,只帶出一個信息,小巿民都可以參政,行多半步,就可以打低大佬。很多香港人無心無力、或許有心無力,我只是快一步進化到有心有力。你看,人們說柴灣是深藍色,怕來這裏會被攻擊,但現在好了,行了第一步,以後人人十八區都唔使驚,度度都去得。」
文
陳嘉文
圖 蘇智鑫
編輯 馮少榮
2015年11月29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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