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塗鴉少女」為艾未未發聲,用一個艾未未頭像加上英文「 WHO'S AFRAID OF AI WEI WEI」的「模版」,連續幾天在港九各公眾出入地點的牆上噴出這張塗鴉作品。香港警方把這樁既可以當作刑毀也可以當作政治意見表達的小事,交予專查殺人、綁架等大案的西九龍總區重案組調查,要追緝這「塗鴉少女」歸案。有警隊中人說,「呢單嘢好明顯係政治任務」。
「塗鴉」( Graffiti)在西方已成為一種藝術。它形成於上世紀七十年代的紐約,開始時它的內容有關於性的,更多是政治口號。它的興起,是被壓抑的族群(如黑人)和基層群眾的心意宣泄,有很強的反叛色彩、發洩的傾向和隨意的風格,甚至有反傳統、反社會的精神。雄心勃勃的塗鴉藝術家在紐約所有的地鐵車廂都塗上他們自己設計的圖案,他們手持裝滿顏料的噴槍同警察捉迷藏。從法律上講,塗鴉少年的行為是違法的,但許多維護他們的人則認為塗鴉繪畫是富有創造精神的紐約展現給人們的一種新的、激動人心的表現形式,是一個時代的精神狀態和心理體驗的記錄和展現。最後,反對者和維護者認同了這樣一個觀念:出於政治意見表達與藝術的目的,而輕微觸犯法律,是可以被容忍的。 1973年,塗鴉藝術第一次從地鐵圖案轉為在畫布上公開展出,到 70年代後期,塗鴉繪畫成為紐約下東城美術館的常客。塗鴉藝術推動了美國的民權運動,促使政治與社會進步,甚至也進入了時尚圈子。世界著名品牌路易.威登( LV)也出品了一系列 Graffiti手袋。
介紹以上的塗鴉藝術簡史,不外想說明,藝術的表達自由可以促進社會進步,也可以帶給社會的活躍的創意,縱使輕微觸犯法律,開明國家的司法或則不予檢控,或則法庭輕判了事。因為扼殺自由是不被社會接受的。
這次「誰在害怕艾未未」的塗鴉,從圖片看來,基本上繪畫得整齊雅觀。若警方受中國大陸政治高壓意向影響,而對這項塗鴉藝術以重案組的方式處理,那麼不但扼殺了市民的政治表達自由,也扼殺了塗鴉藝術的創意。 1999年特首施政報告說,要把香港建設成「亞洲的紐約、倫敦」。什麼是紐約?旅美敦煌畫派重彩畫家陳幼白說:「沒有塗鴉,就不是紐約了。」這句話今天可以引申為,扼殺塗鴉,就是扼殺香港的未來。
艾未未事件,任誰都看得出來,中共外交部官員及官媒所堆砌給他的經濟犯罪、性、婚外情、抄襲等等罪名,基本上沿襲中共建政以來特別是文革期間的一套,要在政治上打倒一個人,就要栽誣一些與這人的政治行為不相干的道德罪名。即使提出栽誣的官員或香港中共喉舌的打手,自己也不會相信艾未未的被捕真是出於他的什麼經濟犯罪之類。「塗鴉少女」提出的問話:「誰在害怕艾未未」,直指問題的癥結,正是掌有龐大財力和軍警特等所有專政工具的掌權者,害怕一個手無寸鐵的藝術家,只不過因為這藝術家擁有道德力量。真理和道德力量是敵不過強權的,但強權卻害怕真理和道德力量。
清華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孫立平不久前在網上發表了一篇文章:《中國社會正在加速走向潰敗》,他認為對中國社會最大的威脅不是社會動盪,而是社會潰敗。動盪是指社會衝突威脅政權和制度框架,潰敗則是自身的組織或細胞出了嚴重毛病。潰敗的根源是權力的失控,是權力與市場的結合形成權貴資本主義。潰敗蔓延到社會各個領域:潛規則盛行,成為基本的為官為人之道,社會底線失守、道德淪喪,強勢利益集團肆無忌憚對社會公平正義造成嚴重侵蝕……。他認為當政者對短期問題無限誇大,對長期發展問題則麻木不仁。眼前遇到的問題,如茉莉花散步,如艾未未講幾句話,無一不是草木皆兵,以天文數字的維穩費來防止抗議之聲,反映當權者的內心虛怯;而對於關乎子孫後代、社會長遠發展問題,就一概視而不見。
中共龐大的政權力量,害怕一個艾未未;特區政府出動重案組調查一個「塗鴉少女」。中共害怕自由的聲音,港府秉承中央意旨,也要扼殺自由聲音。香港永遠地連摸一下紐約的邊也摸不上,中國大陸就更不用說了。沒有塗鴉,香港與中國也沒有未來。
2011年4月16日 星期六
李怡 - 沒有塗鴉也就沒有香港未來
香港蘋果日報 蘋論 2011年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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