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8日 星期六
世紀.佛誕特備節目:兩個逃出馬屁樂園的DJ
明報 2012年4月28日
編按:今天佛誕,本版邀請兩個非典型佛教徒(慢必)與基督徒(快必)對談,討論兩種宗教在香港的近况。他們本來是娛樂圈人物,一個出家,一個修讀神學。這兩個宗教異見分子,猶如日本漫畫家中村光《聖哥傳》筆下兩個下凡的聖人,用自己的方式來生活與傳教。幾年後,他們談起宗教話題頭頭是道,儼如香港版本的「聖哥」……
慢必︰很多人也對我們二人的宗教經驗感到好奇。好端端兩個電台主持,竟然放棄高薪厚職,一個回了大學修讀神學、一個去了出家做和尚。背後有什麼重大原因?
出家=修讀碩士?
快必︰其實我在電台工作後期,已開始在中大修讀基督教研究,不是離開了電台,才回大學讀書。理由是想整理自己的信仰。
慢必︰我出家做和尚,也可視作修讀一個碩士課程。剃道是一個儀式,像畢業禮一樣,只是完成一個修行階段而已,不算一個百分百的和尚。香港不時有名人出家的新聞,像黃元申、莊文清、何寶生、廖安麗的丈夫葉青霖。香港人對出家有一種誤解,覺得做和尚就是遠離俗世,拋妻棄子,歸隱山林。有些人甚至覺得,一個人出家,多是因為人生受了重大打擊,萬念俱灰,為了逃避現實,才會去做和尚。其實,能有機緣出家,是一種福慧,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我修的是東密,在香港算是非主流佛教,香港人只當它是日本佛教。其實東密大盛於唐朝,由惠果法師傳給日僧空海和尚,其後在日本發揚光大。當初選擇修密,是出於好奇。因為密宗有很多咒語、手印、法術,十分精彩而神秘。要一試真假,最實際的方法還是實實在在去修。我一直也有點心理障礙,很少主動向身邊的人談及自己的信仰問題。因為我的師父李居明是一個具爭議的人物,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又怕別人誤解。親戚朋友對我的宗教印象,主要是來自周刊,就是維基百科上的資料也是抄自那些八卦新聞,不盡不實,我也懶得去澄清。
另類福音戰士!
快必︰在主流基督教會中,我也被人當作「異類」。我念的神學院畢業生很多也會離開教會。我現在也離開了教會。我有同學讀完神學後,有牧師不做,去了關注性工作者權益組織「姐姐仔會」工作。
慢必︰為何你會離開教會?
快必︰我有本屬教會,當發覺教會諷刺地背信棄義,便決定離開。五年前,教會與學校合辦畢業福音營,我是組長之一。我負責帶的那班小六男生,有些同學喜歡講粗口,我便跟他們討論什麼是粗口,向他們解釋每個粗口字的意思。他們又問我一些有關性的問題,例如︰何解安全套有朱古力味和香蕉味?我也逐一解答──解惑,也是福音之一。後來他們的老師知道後,便向教會投訴,他們認為畢業營應該講耶穌、教聖經,不應談性。教會之後向我問罪,我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並在民間電台公開批評那學校的老師。教會說要停止我的教內職務,以示懲罰,所以我便離開了教會。香港的教會大多也十分扭曲,有教會便曾因發現一個牧師是女同志,而要她離職;教會可以容許殘疾人做主教、神學院長,卻打壓同志牧師。我打算在該殘疾人士榮升神學院長時,在它神學院門口左右貼一對聯賀一賀它:「只許殘障作院長、不准同志做牧師」,門口張貼此狂妄之舉,是效法它們老祖宗馬丁路德(冇金!)的,教會背信棄義,由我師承吧!
佛都有火!
慢必︰在統治者眼中,宗教從來都是統治工具。幾年前,我與佛院同修一同到北京交流,在國家宗教事務局總部開會。雖然說是開會,其實是聽領導訓話。當時的宗教局副局長向我們訓示,他說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時候,宗教仍然有其社會功能;但當社會發展至謀事在人成事在人的成熟階段,宗教便失去作用。2006年,首屆世界佛教論壇在杭州舉行,當年「河蟹」還未誕生,胡錦濤主席已大力提倡「和諧世界,從心開始」。在中國大陸弘揚佛法,少不免要跟內地官員打交道,有人樂此不疲,我卻不感興趣。近幾年,我比較投入社會及民主運動,所以也少了參加佛院的活動。幸好認識了一行禪師的「左翼佛教」(engaged Buddhism),明白修行人除了唸經、打坐,還可以投入社會運動,入世濟民。
說個故事間場:有旅客發現一個只有幾百人的小鎮上建了數十家教堂,便稱讚村民都是虔誠的教徒。
一個村民說︰「先生,你誤會了。我們的小鎮有這麼多教堂,是因為村民彼此憎恨到不能在同一個地方敬拜上主。」
慢必︰基督徒給人的印象都是不喜歡抗爭,為何你們「回歸基督精神同盟」四面樹敵,像去大球場「全球禱告日」踩場?
快必︰我們也不想樹敵,但香港教會「二元對立、山頭主義」非常嚴重,非友即敵。我們也是無可奈何的,非站出來發聲不可。我們也試過約某名人出來對話,但因此彼此權威不對等,他根本不用理睬我們。我們只想問他一條很簡單的問題,他們在大球場辦「全球禱告日」,為中國崛起祈禱、為火箭升空禱告,為何不為天安門母親、六四死難者、趙連海、艾未未等禱告?聖經不是說過要為寡婦申冤的嗎?為何他們對受欺壓的弱勢社群視若罔聞呢?
馬屁是怎樣煉成的!
慢必︰無論佛教還是基督教,面對現今社會上種種不公平不公義的處境,很多人都以為只要潛心修行,便能與神佛契合,就能得救,也教導別人這才是解脫之道。這心態只會產生一批盲目自私的宗教人,甚至製造更多偽善的商家和政客,以為偶爾行善就能抵消以不義手法賺錢和弄權所犯的罪業,他們的所作所為正不斷加深無數人的苦難。去年接受一本周刊專訪時,說了幾句關於佛院的真心話,師父竟然怪我抨擊自己的宗教,彷彿有不同意見就是叛徒。
快必︰教會的高層也一樣,不願接受批評和聽真說話,只喜歡聽教徒的讚美和拍馬屁。
慢必︰近年娛樂圈中也有很多非常熱心的基督徒,說信者得救,不斷叫人返教會。曾經有圈中朋友叫我出席一些在酒店舉行的福音聚會。他們的動機可能是好的,卻可能好心做壞事。
快必︰我不這樣低B地向人傳福音,也不這樣低B地叫人返教會。即使全香港人也返教會,我們的社會,會變得更公義嗎?當然不會,甚至變得更差。政府高官不少是教徒啦,你看?福音不是只用口說的,要身體力行,活在其中。我們的教會「基督路小教會」不在巍峨聖殿之內,而在七一遊行、反高鐵、保衞菜園村、抗議中聯辦遊行、抗議小圈子等運動之中。
有些藝人信教,有不少是形象工程。因為信教有「洗底作用」。無論犯了什麼大錯,只要信教悔改,便能即時洗底,功效神速。另外,「基督徒」三字能給予藝人正面健康的形象,因為基督徒給人高雅、貞潔、中產、有道德的感覺。有女星被記者拍到跟男友在車廂親熱,以為說一句「我們是基督徒」,便可解困,確實令人費解。
虔誠是什麼?
慢必︰近幾年凡有高僧活佛來港,港人都趨之若鶩,分不清大家是來趁熱鬧、趕時髦,還是真心求法。不過近年愈來愈多人,開始察覺修行之必要。面對外界的挑戰,最先要處理的還是自己的內在世界。一行禪師來港弘法,禪修營一早爆滿,連信奉不同宗教的港府高官也鼎力參與。在會展開的「喜悅之旅」講座更是萬人空巷,一票難求,連修女、神父也來聽禪師的開示。
他們打破宗教之間的隔閡,視禪修為提升靈性、淨化心靈的工具。
快必︰我也曾跟神學院老師胡露茜打坐、行禪。
慢必︰去年,被譽為世界上最快樂的人:詠給.明就仁波切(Yongey Mingyur Rinpoche,下稱「仁波切」)也來了香港舉辦禪修營和大型講座,反應也非常熱烈。復活節假期那天,我沒有去旺角參與聲援艾未未的遊行,反而到了烏溪沙度假村,接受仁波切的灌頂。仁波切說人就像一部iPhone,都有能力接通天地線。灌頂,只是將手機中的simcard啟動,之後怎樣運用也得靠自己。參與那場法會,最大收穫是聽到了仁波切講的一個小故事。少用佛學名詞,多從生活出發,佛法是可以很入世的。
用個故事總結:一個非常虔誠的婦人走進廟中,跪在佛前祈願:「菩薩,我從來也沒求過你,我只有一個小小的願望,可以給我中一次六合彩嗎?」一個月後,婦人沒有中獎,她返回寺廟,站在佛前大吵大鬧。「菩薩,我拜了你幾十年,你連一個小小的願望也不給我達成,實在太無情了。」那一刻,雷聲大作,菩薩竟給婦人答話:「你從沒走進投注站下注,又怎會中六合彩?」
(標題為編輯所擬)
[整理:慢必 編輯:袁兆昌 電郵:mpcentury@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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