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7日 星期六

傅鏗 - 秋風瑟瑟葉紛飛

香港蘋果日報   蘋果樹下    2012年11月17日

十月中旬的一個周日,新州已經進入了盛秋季節,明媚的陽光下,陣陣秋風,滿目盡是黃裏透紅的各種楓葉。緣於一個偶然的機會,在網上買到了「華沙愛樂樂隊」在新州州立劇院巡迴演出的音樂票,曲目是貝多芬的第五鋼琴協奏曲《皇帝》,和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響曲《悲愴》。平時深居簡出的我很少到音樂廳聽音樂,這樣的活動仿佛是平凡生活中的一個意外邂逅,多少增添了一份欣喜。

滿頭銀髮的指揮Antoni Wit不用任何曲譜優雅地指導了兩個小時的演出。兩首曲目中我更加傾心於柴可夫斯基的 《悲愴》。在第一樂章的慢板中,大管首先吹出了最為低沉的悲愴主題,然而四分半鐘之後,一個柔情似水,哀怨纏綿而又悠揚明快的愛情旋律冉冉升起,形成一個對照旋律,柔和的琴弦依然憂鬱悽惻, 但卻猶如是「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灘」。這個柔和纏綿的愛情旋律在演奏進入七分鐘和十六分鐘時又兩次再度出現。我當時便豁然覺得,由陳鋼譜曲的小提琴協奏曲《梁祝》中悠揚而淒涼的開場主旋律同《悲愴》中的這段慢板反襯旋律極其相像,《梁祝》中那種莊生夢蝶,蝶夢莊生的中國式超脫,原來也深受了柴翁名曲的影響。《梁祝》譜寫於1958年深秋,當時正是蘇聯的勢力鋪天蓋地的時候。

柴翁譜寫《悲愴》時已是他生命的末年。1892年在歐洲巡迴演出時,柴翁突然感到一陣思鄉之情襲來,於是便提前返鄉了。1893年2月15日,作曲家開始譜寫他的杰作《悲愴》。柴翁在生前曾說,《悲愴》沒有故事,僅有一個意念。但柴翁身後人們卻發現了他的親筆手記:「此交響曲計劃的終極根本是大寫的生命。第一樂章全是衝動的激情,信心和活動的渴望。第二樂章是愛情;第三是失望;第四是垂垂老去。」作曲時的柴翁猶如是霎那間走入了人生的一個高峰與低谷交匯的魔界:婚姻陷入重重危機,梅克夫人的支助突然中斷。在1893年的一個深秋之日,10月28日,柴翁指揮的《悲愴》在聖彼得堡首演;9天之後,53歲的柴翁服毒自盡。

走出音樂大廳之後,我想起了大約兩年前,網上流傳出儲安平之子儲望華一篇回憶父親的文字,寫了儲安平身臨大難仍悉心培養兒子成為一名音樂家,後來儲望華二十多歲便與殷承宗等一起譜寫了鋼琴協奏曲《黃河》。多年後移居澳洲的儲望華又專門譜寫了一曲交響詩《秋之泣》,以紀念父親。我還沒有機會聽到《秋之泣》,但可以想像其中悲愴悽惻的旋律。人生中的輝煌往往是由悲愴的經歷孕育而出;有時輝煌,苦難和缺失往往如蠶絲般交融在一起,令人無奈,然而凝聚成藝術作品之後,在鉤人心魂的同時,也給人一種情感疏解之後的寬慰。

兩年前曾胡亂填成一首舊詞《鷓鴣天》(秋日感懷),今日重新再讀,多少也體會出我當時的某種「悲愴」心境:

如水時光逐夢流,滿城楓葉又金秋。閑聽窗外瀟瀟雨,細品杯中滾滾愁。

風瑟瑟,影悠悠。半杆落日照孤樓。思隨殘葉飄天際,心守空緣萬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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