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 - 義塚

轉角   2012年11月06日

【am730專欄】大學建於山坡，前後都有墳墓。夜闌人靜，獨坐書房，也有古人棲居野寺，孤墳伴讀之感。

一九九五年，大學於虎地村闢地建校，遷墳之事，頗費周章。有後人認領之墳則遷移，無人認領者則拆毀，在校園外者則留之，今校園前面仍有虎坑村的祖墳，橫過馬路，對面屋苑的平台，也有黃姓宗族墓園。

據說當年打算遷移義塚，然而次次動土，都有工人無故受傷，只好作罷，於是興建高牆，將之隔離，校內行走，只見亭頂而不見義塚。日前我無意發現義塚之後，翌日再往，旨在謄抄碑文。小亭三邊留空，只有一壁，碑文鑲在壁上，是為「麒麟圍建築義塚碑誌」，平日送殯山上或拜祭山墳，亦可小歇，其功用類似跑馬地墳場之永別亭。牆上的橫幅是「人傑地靈」，左右對聯模糊不清，右邊是「四面雲山XXX」，右邊是「一亭風月XXX」。亭柱的上聯是「擾攘風塵行遇華亭應小住」，下聯則字跡莫辨，意思是小亭是使過路孤魂有個遮蔽風雨之處。

碑記立於一九二六年，刻於大理石上，此石遇酸即化，首尾之處，字跡磨蝕莫辨，碑石之下段，更因工匠疏忽，維修之水泥，遮字兩行，勉強謄抄，加上標點，大意如此：「蓋聞澤施枯骨，萬年欽西伯之仁。祭奠孤魂，千年頌武侯之德……吾儕擇里居仁，存心博愛，宜引為良法，務期見諸實事者也。茲我麒麟圍合居數族，人同一心，見夫圍背後山，門前側近，荒塚纍纍，無碑無碣，悉是絕嗣之墓，莫非失祀之骸。荒草迷離，竟為藏狐之藪，清明寒食，莫飛化蝶之灰。……於樨香苑後山，覓得牛眠之地，搜集遺骸，恰成二百，卜時安葬。……從此年年祭祀，衣冠兩濟……並泐貞珉之石，清涼亭畔，永垂不朽。是為序。……民國十五年歲次丙寅仲冬」立碑年月之前，是捐資之鄉紳陳就端、陳文達諸公及商號南洋公司等之功德芳名。

興建義塚，祭祀孤魂，可以積德延壽，舊日之豪門大戶，乃至江湖行險之人，見失祭之孤魂荒塚，都會燒香祭祀，無碑者則立「義塚」兩字，求積陰德而有福報。此後山義塚，失修多年，燒化衣紙冥鏹之爐已封，山坡之地，混雜興建大學之水泥及塑膠廢料，致令墓草短禿，不利風水。亭前之柚樹，因水源受阻，荏弱不堪。前人施仁，應允年年祭祀，衣冠兩濟，後人不繼，觀之只能嘆息。

文化評論人，德國哥廷根大學民俗學博士，《中文解毒》系列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