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生活
2012年11月4日
【明報專訊】「建制派」和「街頭抗爭」本來風馬牛不相及。建制派支持者,以往習慣低調走入票站投下匿名一票以示效忠,或安分守己跟隨政黨安排的活動,即使遊行集會也重視和諧氣氛,甚少帶抗爭意味。但反國教一役後,建制派似乎發現公民社會壯大,群眾運動帶來了實質政治改變,勢力不容忽視。於是,他們也來學習搞「A貨社運」。
上月十七日,民間反對國民教育科大聯盟回歸政總,撐國教人士也表示要同場聚集,兩邊只用鐵馬分隔。這下有趣了,「撐國教」對「反國教」,前者是強調自己守法理性的建制派,後者是抗爭經驗純熟的社運團體。我作為反國教大聯盟一個義工,近距離觀察,發現建制派為了不被對家比下去,也「學習」起大聯盟一些社運手法來。
建制派中人搞社運,最難適應要數不慣拋頭露面,把名譽押在運動上。但今次也迫於無奈,公開個人身分,學習為社運問責。另外,因行政署從不會授權任何組織平日在政總集會,對強調守法的建制派,竟也要「公民抗命」違規集會,對建制派來說,不無思想衝擊。
建制派中人搞社會運動,多不大願意披露個人資料。其中一個建制組織的代表,也因受不了被人評頭品足,臨陣縮沙。這名不經傳團體名為「國教FORUM」,上月十三日向傳媒表示幾日後舉行記招,解說十七日晚會詳情。然而,記招無故取消,十六日凌晨在YouTube表示,由於被傳媒指摘向反國教團體「踩場」、「挑機」,覺得社會欠理性,故取消集會。短片亦十分「騎呢」,幾名匿名男女輪流說話,封面是個持刀裸男卡通(http://www.youtube.com/watch?v=n36pOhtIReQ)。其實,他們已用「國土衛士」名義向警方申請了不反對通知書,但臨陣退縮。無論警方和傳媒,對這團體的閃縮和反覆,均感到莫名其妙。
搞社運首要表明身分
另一堅持集會的建制團體「中港青年文化聯合會」,雖願意接受傳媒訪問,但發言人也不習慣被「起全朵」。其代表在十六日晚接受商台節目《左右大局》訪問,大部分時間自稱「李先生」。十七日早上,港台《千禧年代》梁家永再訪問李,最初沒透露全名,被主持批評。梁家永老馬有火,在大氣電波跟他說:「我做咗傳媒三十年,從未試過訪問一個人唔知佢叫咩名……為何你咁鬼迴避?如果你唔話畀我聽你叫咩名,我會收線。」主持人催迫下,李公開自己全名為李炏烜。梁家永續說,凡籌辦活動者在傳媒發言,必須具名,才能體現發言人對自己言論負責任。
其實,撐國教團體的身分,在傳媒眼中頗神秘。他們從沒公開舉行記者招待會,沒有在事先以真身在傳媒露面。但搞社會運動的精神,首先講究問責,發起人如要表達對議題的承擔,必要先落落大方公開身分,甚至把個人誠信押下。反國教大聯盟經常面對傳媒,個個發言人有名有姓。隨着公開身分,隨後來自四方八面的惡意抹黑也要承受。反國教大聯盟的黃之鋒,陳惜姿,葉寶琳,沈偉男,個個被傳媒抹黑,背脊插到周身箭。但搞社運不能猶抱琵琶半遮臉,要獲得群眾信任,自己先要「洗濕個頭」。
撐國教忽然公民抗命
願意企出來受靶,只是搞社運的第一步。之後,面對更棘手問題,就是運動會否有風險。搞社運必然涉風險,沒風險的話就是公關活動。你去訂個社區會堂,有音響有空調,沒人會阻攔。但今次建制派開宗明義要求的場地,卻是官方從不會授權的場地。
政府總部由行政署管轄。反國教多天,大聯盟從沒申請。因為行政署規定周一至周六,廣場不准集會。反國教大聯盟一直以「佔領」方法霸佔廣場,因為這是公民抗命精神:規條不合理,就可以挑戰。至於向警方申請不反對通知書,不能凌駕集會不被行政署批准的事實。
相反,強調「理性守法」的撐國教人士,一方面批評反國教者「激進」,卻堅持要來政總。他們乖乖地向行政署作書面申請,行政署卻向傳媒表示,拒絕了有關申請。十月十六傍晚商台節目《左右大局》主持人陳聰,向撐國教的李炏煊直接挑戰:「行政署唔批,你們話自己是守法團體,你們也是否像反國教的人般去佔領?」李炏烜只重複表示,有向警方申請,又指未接到行政署通知。
事實是,建制派想學習反國教人士,在政總這具象徵意義的地點舉行「曬馬」集會,卻忽視了反國教核心的「反建制」精神。建制派以為及早遞交申請,不斷強調自己「守法」,卻沒想過社運從不志在繁文縟節,甚至敢於違抗官方命令。終於,不認不認還須認,建制派在十七日晚上集會,一方面打着支持政府旗號,卻又是場不獲批准的集會,無端端搞了公民抗命,真荒誕。
兩陣營節目極為相似
來到集會節目安排,無獨有偶,撐國教和反國教兩陣營,無論在節目名稱和流程,也雷同如攣生兒。有網民把兩集會的臉書專頁比較,發現相似度極高,明顯有人進行「二次創作」。反國教晚會叫「全民覺醒。栽種未來」,撐國教則叫「理性發聲。捍衛學術自由」;反國教節目有「無名英雄分享」,撐國教也來個「無名英雄分享」;最後,反國教合唱《海闊天空》結尾,撐國教也來首《獅子山下》。
流程學到足,實戰還要看經驗。大聯盟經過九月初廣場十日,對處理人潮,經驗老到。當晚八時,人潮達高峰,人流自廣場伸延至馬路,兩邊少數市民沉不着氣互相指罵。為免衝突加劇,大聯盟找來學民思潮築起人鏈。本來氣冲冲的市民看到穿校服的學生哥手拉手,又軟化下來,甚至把人鏈當景點拍照。學民思潮義工一邊拉人鏈,一邊說笑自拍互相捉弄,青春無敵。事實上,反國教集會多日來,警方也發現若要勸說市民守秩序,交託學民義工游說,往往事半功倍,可見中學生的神奇感染力。
青春無敵這一招,建制派也學得快。雖然學民和警員築起三層人鏈,但正反兩派依然偶有衝突,直至約九時出現了一個奇景:一班原來在撐國教集會裏的白衣少年,悄悄築起了人鏈來,正好把裏面幾個比較激動的阿伯擋住。大家嘖嘖稱奇,紛紛拍照,有人說:「好明顯,係學學民思潮」。
這條撐國教白衣少年糾察線,由於大家從未見過,惹人注目,不少人舉機拍攝。少年面容繃緊不自然,明顯不習慣鎂光燈。不一會,待秩序回復平靜,這群少年又消失了。雖然這班撐國教糾察有點怕羞,但他們的出現,我認為是好事。若白衣少年是自願做糾察,也是他們政治覺醒和充權的一步,至少他們願意落落大方出來,為自己相信的政治理念做一點貢獻。
建制妒忌反國教成功
集會後期,氣氛緩和,我們和在場維持秩序的警員一直有講有笑。突然,其中一名資深警員,提起自九月初每晚來觀察,留意到學民思潮學生的純真和毅力,市民每晚來撐場的堅持,無不感觸地說:「反國教這場運動這麼成功,吸引這麼多市民來支持。我想,建制派一定十分妒忌。」一言驚醒。我這名捲到漩渦裏的義工,已經沒法子抽身細想,反而這名在外圍觀察的老差骨,心水更清。
建制派妒忌了嗎?近年,建制派把選舉機器玩得爐火純青,配票神乎奇技,把泛民打得落花流水。亦正因為議會失守,普通市民發現不能靠代議士,只能靠自己。小市民為了關注的議題,捲起衣袖搞起社會運動,是逼不得已,是垂死掙扎。沒有如此惡劣的政治生態,就催迫不了這麼茁壯的公民社會。道理是壓迫愈大,反彈愈大。
這場波瀾壯闊的反國教運動,的確為每個參與者留下美好回憶。十二萬人聚集和平而有秩序;中學生家長都走出來,成為自己命運的主人;我們的付出,實質迫令政府作出讓步。但回望這段日子,每人都心力交瘁,建制派你妒忌什麼呢?我們付出的淚水與汗水,是因為政治環境惡劣到極點的絕望反擊,是背水一戰,是一種無奈,一種悲情。
建制派和反國教兩邊,強弱懸殊恍如高牆與雞蛋。從沒聽過,高牆會嫉妒雞蛋。高牆高高在上,永遠不明白為何這麼多人會出來支持雞蛋。它必須先把自己打碎,放下身段,回到小市民和弱勢的視點,成為一顆脆弱渺小的雞蛋,自然會發現,社會有太多不公義,到時他們會知道,為撐政府而搞抗爭,為支持建制而搞社運,是多麼荒謬的事。這個社會,只有值得大家關注的議題,只有公義被扭曲而力挽狂瀾的運動,才會博得廣大市民的支持。
相關報道:明報:土共大陸組團 到港集會撐國教
2012年11月4日 星期日
訂閱:
張貼留言 (Atom)
如果共產黨的運作, 進入表明身份的階段, 這批人才能舉起自已的旗幟, 不必連抗爭模式也翻版別人的
回覆刪除附和殘暴體制的人,搞什麼抗爭?
刪除做戲, 然後出醜
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