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 2013年12月18日
我其實不太了解吳昊先生在TVB年代到底負責什麼工作,一直以為他只處理資料搜集和編審,也只知道大家都叫他做「昊sir」。他也確有老師氣質,喜歡跟年輕人聊天,喜歡教導和鼓勵年輕人,更喜歡把年輕人的目光指引向遙遠的掌故文物。
我便是曾受鼓勵的年輕人之一。
那一年,昊sir仍在電視台工作,我不認識他,但他認識我妹妹,因是同事,我尚在芝加哥讀書,暑假返港,他託我妹妹找我,說想跟我聊聊。我當然去了,從港島搭車到九龍,來到TVB,感覺水遠山長,好遠好遠的一段路,頭都昏了,但心裡有着傳媒夢想,暗暗希望他能介紹我到電視圈謀個工作。
原來昊sir真的只是想跟我聊聊。
那年頭我已在報紙撰寫專欄,小小的方塊,在學生版的小園地,跟比我更年輕的讀者分享我在外頭世界所見的人世刺激和知識驚奇,沒想到讀者群裡也有不太年輕的人,如吳昊,而且熱心,覺得我的每天五百字有點意思,便想結識;那年頭,他大概四十歲吧,比我現下的年齡還小,我在他的年齡可從沒他的熱情和親切,其實直到如今,依然沒有。
那天下午昊sir請我在電視台餐廳吃飯,談潮流文化,談城市書寫,我提及自己喜歡編劇,他說,好呀,若有好劇本可以寄來給我,我把你介紹給導演,但我必須提醒你,觀眾很俗氣的,你必須有遷就的準備,等到成名了,有權說話了,才去搞自己真正的理想作品。
吃完飯,昊sir送我搭小巴,站在車外,誠懇地揮手道別,那於年輕的我已經算是很大的禮待,受寵若驚,我還記得他那雙在眼鏡片背後的真切的眼睛,笑咪咪的,比我更像個孩子。
若干年後我回港工作,多次邀他在副刊撰稿,他也寫了,偶爾傳真幾句話聊天,仍然是鼓勵多於一切。我記得其中的話語是,香港傳媒圈很複雜很恐怖,許多人是笑裡藏刀,也有很多人喜放冷箭和無中生有,別太在意,只要你有本領,他們是傷害不了你的,至少你要相信自己。
我記得自己一直想回覆,但沒回。許多時候愈是想認真回覆一個人,愈是拖着,拖到後來便覺得不必回了。心裡領受,來日總有回報的機會。
最後一次見到昊sir是在澳門偶遇。在市政廳的噴水池旁,他來淘買舊物,歡天喜地,表示剛買了一張民初木椅,那笑容,仍舊年輕與純良。寒暄幾句,揮手道別,從此江湖不再見。
那次原來是永遠的道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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