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30日
(註:文章出自韓寒博客,原文無標題。)
中國的慈善機構是很淡定的,因為他們都是政府機構,事態再失控,他們都不害怕。他們知道,他們擁有最後一道防線:輿論消滅權。在這些慈善機構們到了最危險的時候,肯定有個部門會發出最後的吼聲,然後一片寂靜。比較著名的一次慈善機構行使輿論消滅權是在2002年,《南方周末》頭版揭露希望工程負責任挪用億元善款進行投資,最終導致虧損。結果這份報紙幾十萬份被收回銷毀,僅存幾千在人間。寫這篇文章的新聞人方進玉遭到處理,提供線索的楊女士在2006年患癌症去世,審計報告一直沒有對外公開。此前希望工程還有假信醜聞,上海一家規模不大的私營公司捐助希望工程17名學生,他們收到了所有學生的感謝信,結果經查證,僅有3名學生收到了善款,其餘均為假信,他們踏訪了那片土地,發現感謝信中的一些學生其實已經失學。後來南方周末的記者去做過深度報告,有一家未收到善款的失學的蘭姓孩子家中母親雙腿癱瘓,家中孩子全部失學,由於當時中央還徵收農業稅,而殘疾人可以免除農業稅,孩子的母親交不起五十元辦理殘疾證,所以爬到了當地政府門口要求减免,官員說,你沒有殘疾證,所以你不是殘疾人。後來走訪的學生雖然補收到了希望工程善款,但日期其實已經被塗改。
雖然在假信風波中,有相當責任是地方的共青團和教委,因為是官方慈善機構的性質,所以善款會先到當地共青團,再到教委,再到學校,再到個人,但毫無疑問這是整套系統出現的問題。那麼為什麼類似紅十字會這樣的慈善機構,臭名昭著,但官方一樣不允許非官方的慈善機構或者NGO的產生呢?我覺得這並不是因為官方擔心管理混亂,因為NGO再混亂也混亂不過他們自己。而是由於官方機構做的實在太差,所以他們明白很多NGO的誕生勢必會很快樹立威信,吸引大量年輕人和各界人士,而NGO往往都與慈善有關,加上獨立,透明,又有資金和會員的支持,又獲得人心,等於是建黨偉業,假以時日,勢必會政權構成一定的威脅,就算沒有威脅,被監督和對比著也是渾身不舒服,就好比金正日一定不喜歡金城武天天站在他邊上。所以官方牢牢控制著慈善機構,管理媒體,審計和司法的又都是自己人,這便是中國所謂慈善機構的問題來源。
但是很明顯,紅十字會的後台沒有希望工程硬,在新浪微薄搜索紅十字,會出現很多內容,正面負面都有,但是搜索希望工程或者其娘家青基會,馬上會出現「根據相關法律法規,你所搜索的內容不予顯示」,這就變成了沒希望工程。而在百度和谷歌上搜索其醜聞,很多也被屏蔽。在醜聞出現以後,紅十字會的各種領導雖然智商不濟,但還硬撑召開了發布會,說了一堆不著邊的傻話,而且新聞媒體也沒有遭到報復。希望工程面對自己的醜聞則不會進行任何的回應,直接封殺媒體,銷毀報紙,處理記者。紅十字會表示,爭取馬上開通查詢系統,可以讓捐款者知道每一筆善款的去處。而希望工程則無法審計。面對一個這樣霸道而神秘的慈善工程,我們完全有理由用最壞的心去揣測他,並要求對希望工程進行獨立的審計。
在我們做學生的時候,大家都曾經被要求為希望工程捐獻,而且年復一年。如果你問我,我們還要為希望工程捐款麼,我問你,如果美國人用twitter搜索一個慈善機構和一個慈善工程,結果搜索不到任何信息,那他們會為這個慈善機構捐款麼?人類沒有任何理由為一個不願公布審計報告並壓迫傳媒的機構捐款,無論它救助的是什麼樣的對象或者獲得了什麼樣的成就。
如果我們以最好的心去揣測,那麼希望工程也可以退出歷史舞台了,如果現在退出,那也算功成身退,畢竟希望工程幫助過不少貧困學生,雖然這是拿老百姓的捐款來節省應該是屬於財政的開支,但也是有善。當年鄧小平推出希望工程,財政尚不富裕,需要民間慈善。但如今,公款吃喝一年數千億,維穩一年數千億,討好各種生僻國家一家數百億,而中國有失學兒童三百萬,承擔他們教育僅僅需要一年十億。假設現在的中國沒有一所小學,要給中國的五十萬個村裏每一個村都蓋一個小學,包括華西村之流也給蓋上,需要的全部資金也僅僅等於我們的全體行政人員一個季度不要進行公款消費。所以我覺得希望工程已經完全沒有任何的理由向民間徵集善款,教育本來是國家財政的一個重要支出部分。我們來看一個數據:2010年香港GDP 17,481億港元,徵稅2,090億港元。深圳GDP 9,511億元,徵稅3,061億元,廣州GDP 10,604億元,徵稅3,379億元。香港稅收占GDP 12%,深圳、廣州均為32%。香港教育預算540億,醫療預算399億,共占稅收45%;而廣深兩地的教育、醫療預算累計才213億元,占稅收3%。說到醫療,我們再看另外一個數據:政府投入的醫療費用中,80%是為850萬以黨政幹部為主的群體服務;據監察部、人事部披露,全國有200萬名各級幹部長期請病假,其中有40萬名幹部長期占據了幹部病房、幹部招待所、度假村,一年開支約為500億元。
這兩個數據說明瞭什麼我就不說了。到了今天,政府有足夠的能力和義務去承擔基礎教育和希望工程,老百姓無需去掏不明不白並不容質疑的捐款。如果政府對教育的支出所占的GDP比例達到了其他國家的相應比例,而基礎教育問題依然無法解决,那才是民間慈善應該幫助和頂上的時候。但這些不意味著我們不再需要慈善,我自己抄襲自己一下,引用去年一篇文章的結尾來給這篇文章結尾:
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但是如果諸惡一直在作,甚至越做越過,乃至是非顛倒,這一切都不影響後面的那句,眾善奉行。
只有眾善夠重,諸惡才能被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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