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明 - 月娥淚

香港蘋果日報   2012年9月15日

香港梁振英政府厲行「國民教育」，香港市民一片憤恨聲。政務司長鄭月娥挺身而出，說政府不是要給學生洗腦：「我身為人母，怎會荼毒孩子？」她還上電視陳情，淚灑衣襟：「我們盡心竭力，勤政為民，但無論政府說甚麼，換來的都是不信任。我只希望，五年之後，香港會更加美好。」

鄭月娥不會荼毒孩子，那是真的：她兩個兒郎，和其他達官貴人的兒孫一樣，早送了去外國讀書。她夫婿也卜居英國，只待她五年任滿，赴英團圓。然則鄭月娥不應為「說甚麼都換來不信任」灑淚。中國人向來懂得「聽其言而觀其行」這句儒家箴言。

當然，「聽言觀行」絕對不符合中共國民教育要旨。他們的國民教育是：梁振英斬釘截鐵說其府第沒有非法建築，即使那些非法建築就在眼前，你都要相信他沒有說謊。警務處長曾偉雄斬釘截鐵說秘密赴京是舊例，即使舊例明明和他所言有別，你都要相信他說了真話。發展局長陳茂波斬釘截鐵說自己從不經營非法房屋租賃，即使有文件否定他的說法，你都要相信他並無虛言。不是這樣，他們的國情教育手冊怎麼可以堂堂正正告訴學生：「中國奉行社會主義，執政集團進步、無私、團結，任人為賢，以民為本。」

鄭月娥談到「兩個兒子都不受國民教育」的譏諷，委委屈屈說：「我希望市民明白，官員也應有私生活。私生活不可和公務混為一談。」這段話，新中國大小共幹無不合用，只是和中國傳統政德不同。

孔子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所以，岳飛練兵，要將士身穿重甲策馬下山，兒子岳雲都不得例外：岳雲更曾因練習時「馬躓而踣（仆倒）」，遭岳飛怒杖一百。岳飛不會一面叫兒子回家過安全的「私生活」，一面叫人家的孩子為國犯難捐軀（《鄂國金佗編》卷九）。

明朝英宗年間，浙江按察使軒輗厲行廉政，力倡節儉，下屬頗不能堪。軒輗以身作則，寒暑都是穿一件舊布袍，「居常蔬食」，一家人三天吃不過一斤肉，妻子要親自打水舂米。於是知府、知縣等等「居官皆廉，一方大治」。軒輗不會一面叫人廉潔，一面自己享受侈華的「私生活」（《明史》卷一五八）。

過去十五年，香港人聽到斬釘截鐵的官話太多，看到「不可和公務混為一談」的官場私生活也太多。鄭月娥是箇中人，對這一切最是清楚，假如偶遭小民幾聲譏誚，就感到那樣委屈，她大可以學軒輗、岳飛。但那恐怕等於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