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論 香港蘋果日報
2015年5月16日
上周記協餐會後,收到一位曾是建制中名人發來短訊,對筆者為沒有赴會寫的〈鄙視〉一文的「傲節」表示「敬慕」,又說「當晚財爺妙語連珠,訴盡政壇趣事」,並附財爺當晚20分鐘的談話連結。筆者細聽了,也連帶聽了記協主席的講話。財爺輕鬆風趣,贏得滿場掌聲與笑聲。有關連結也有7、8萬點擊。但筆者卻笑不出來。
財爺自嘲若可以為記協做預算案必有盈餘,又說自己耍拳弄劍只能哄孫兒「呃細路」,不想講話太悶要大家開iPad「睇相提神」,唱歌又不能像「CY與老總唱朋友」,含沙射影半帶嘲諷引入政壇話題。大概近來聽煩了特首、高官「語言偽術」的廢話,財爺的妙語打點「擦邊球」,記協餐會的參與者和重聽連結者就拍晒手掌啦。
財爺賣的是甚麼膏藥
但在喜劇包裝下,財爺賣的是甚麼膏藥?正題有二,一是藉他被雞蛋誤中的事,講村上春樹的「雞蛋與高牆」論,他說這一論述被形容為政府與人民關係,等同將政府與人民放在對立面,當一個是「忠」,另一個就自然是「奸」,當一方被指是「真」的,另一方就無論如何都變成「假」。他又引述《愛麗絲夢遊仙境》中,愛麗絲和Humpty
Dumpty的一段對話,認為當有人掌握話語權,就可以控制大家對事實的理解。
他說,人們輕易使用「雞蛋與高牆」,造成「二元對立」,無可避免將理性討論問題的空間收窄,要尋求共識自然亦更加困難。當控制語言的力量成為語言霸權,它的威力比社會其他霸權更加驚人。
財爺談話的另一正題是推銷政改。他並沒有提出新論述,主要是呼籲通過政改,讓有關多年糾纏不清的社會爭議可以放下,大家過平安日子。
在他講話之前,有記協主席岑倚蘭的講話,她講香港新聞自由的惡化,許多記者在採訪中受傷,粗暴對待記者的有執法人員;新聞自我審查嚴重,對示威者「拳打腳踢」的事實都不能報道;政府選擇性發佈新聞,更吹荒謬邪風,指鹿為馬,以篩選當普選;加上新聞界不景氣,新聞人員難保生計……。作為主禮嘉賓的曾俊華,對岑涉及政府的講話沒有一句回應,反而認為新聞界掌握話語權是甚麼驚人霸權。
曾俊華的記協發言兩天後,前年用雞蛋掟中他右額、被判囚3星期的陳德章,在獄中發出一封給曾俊華的
公開信,信中說從當天的行動到走進監獄的一天,他只想向社會大眾及特區政府表達清楚的訊息,就是「香港需要全民退休保障和全民普選」,他在獄中見證不少長者因貧窮犯下盜竊等罪行,「我不是要合理化這些犯罪行為,而是希望從現實的角度凸顯在香港這個繁華都市背後,長者貧窮問題已是如斯嚴重」。他說他不惜付出個人自由的代價,只想表達我們要公義,長者生活要有尊嚴,曾司長,「你能聽到嗎?」
沒有一句提及陳德章
曾俊華在記協講他被雞蛋扔中,沒有一句提及陳德章。即使陳德章的手段不可取,他的為公義的用心難道不值得慰問一下嗎?政府長年拒絕成立100億元的全民退休保障基金,卻亂花數千億元搞大白象工程,尤其那不切實際、只為了媚共的高鐵。曾司長顯然沒有從雞蛋中聽到市民的訴求。
陳德章就是雞蛋,而曾俊華維護的就是高牆。當然,雞蛋與高牆並非「二元對立」,正如村上春樹所說,「體制(即政府)本應是保護我們的,而它有時候卻自行其是地殺害我們和讓我們殺人,冷酷、高效,而且系統性」。香港近年談雞蛋與高牆,正是因為原來保護我們的政府,變成了冷酷地殺害我們。曾俊華又引用《蜘蛛俠》的一句話:權力越大責任越大。他講的是新聞界的話語權。但掌有實質公權力政府,對新聞界的話語權和市民的表達,根本不當回事,繼續我行我素。
曾俊華在抽水笑話中引出的立意,應讓我們想起陳德章、想起為了自食其力不惜假報年齡而被判囚4個月的施伯、想起老人退休基金和大白象工程。他作為一個擁有公權力的高官,在記協餐會推銷政改,也應該引起在座新聞界制止和即場抗議。
但大家笑了;影片的點擊率也高,許多市民都笑了。筆者不覺油然想起魯迅的故事。那是一百多年前他留日學醫的時候,課間放映日俄戰爭的片段,其中一段是有中國人給俄國人做偵探,被日本軍捕獲,要砍頭了,圍着看的也是一群中國人,他們都酒醉似的拍掌喝彩歡呼。魯迅於是悲涼地決定棄醫從文了,因為他「覺得醫學並非一件緊要事,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
也許聯想不倫不類,香港人當然沒有淪落到像一百多年前的中國人,然而現場醉酒似的拍掌喝彩歡呼,豈能不使人警惕?豈能不為香港感到悲哀?(https://www.facebook.com/mrleey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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