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生活 2013年6月30日
【明報專訊】《超人:鋼鐵英雄》(Man
of Steel)再次證明超級英雄電影的「十倍速年代」,繼「變型俠醫」及「蜘蛛俠」之後,超人也reboot了。當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套《春光乍洩》金句:「不如我哋由頭嚟過……」
對上的《超人強戰回歸》(Superman
Returns)才2006年,電腦特技其實不賴,超人在千鈞一髮阻止民航機墜毁,救回一機媒體工作者(最關鍵是LoisLane身在其中),令人拍案叫絕。在基斯杜化里夫的八十年代,如此逼真的場面完全沒法像想。但華納兄弟公司顯然不滿《強戰回歸》,超人只好永劫回歸了。
是不滿上次的Brandon
Routh不夠觀眾緣吧?Routh怪可憐的,高大俊朗,星運卻平平。《鋼鐵英雄》換上HenryCavill,方臉,身形魁梧,形象粗豪。我猜電影公司的盤算是,作為超級英雄之首的「超人」,不再走文質彬彬路線(多少是基斯杜化里夫留下的傳統),轉而找來健美身段型男,像《美國隊長》一身橫練肌肉,把超人打造成新時代sex
symbol。Cavill甫出場就坦胸露臂,他勇救鑽油台的工人,火焰把他的上衣燒掉(像變型俠醫,褲卻神奇地保留);游回岸上依然半裸,一對過分發達的胸肌異常搶眼。DC大概看着Marvel的超級英雄片牙癢,由IronMan、美國隊長到Thor,不但神乎其奇,飾演的位位有知名度,更是獨當一面的性感男星;我們的超人怎能怠慢?
打造粗獷性感新星
關於慾望投射,《鋼鐵英雄》最後還說漏了嘴。將軍用隱形偵測機監視超人,被他狠狠擊落。超人訴之以理,說雙方要互相信任。他說罷飛走,將軍看着1200萬的戰機殘骸沒好氣,背後隨行的嬌小女上尉則在竊笑。他問她笑什麼,上尉說:「沒有別的,我覺得他幾索而已(I
just think he's
kind of hot)。」連訓練有素的軍人亦被超人的魅力溶化。電影公司、DC大費周章,幾年後reboot超人系列,沒有別的,就想聽觀眾這句結語了。
由是觀之,《鋼鐵英雄》的所有鋪排,皆為了打造粗獷、性感新星而來的。找來導演Zack
Snyder,此君在《戰狼300》塑造雄赳赳的斯巴達人非常成功。Snyder把實感、粗野、黑白高反差的攝影美學帶到超人世界,於是超人電影前所未有的黑黝、深沉。Krypton星的設計,飛船以至各種戰衣,看上去像《異形》設計師H.R.
Giger加上電子遊戲《戰爭機器》的混合,全面黑漆漆的環境及物件(包括那個多次使用的「S」字「印章」),可變形的水銀金屬等,予人厚實的感覺。超人制服上的紅黃藍三色給大大淡化,事實上整部影片的色彩毫不鮮艷;手搖攝影十分多,影像的質感較寫實及粗糙。監製Christopher Nolan重施他在《蝙蝠俠黑夜之神》(The
Dark Knight)的故技,超人繼蝙蝠俠之後,漫畫的玩味大大降低,故事世界漸見深沉。
角色掙扎流於表面
但遺憾的是,無論Snyder及Nolan,似乎都沒有發揮最好狀態,Snyder失去了《保衛奇俠》(Watchmen)的深邃及尖銳(畢竟兩部作品本質有異)。《鋼鐵英雄》的故事較順理成章(主角要找什麼都找到),角色的掙扎亦流於表面。影片首20分鐘是Krypton星的超人前傳,說未來超人Kal-El是幾個世紀以來首個自然成孕的孩子(Krypton的人一定性苦悶)。那裏的議會、長老看似很有智慧,行為卻十分愚昧,只有Kal的父親Jor(羅素高爾)知道星球命不久矣,他力勸各人移民不果。後來Krypton星真的爆炸了,初生嬰兒Kal被送到地球。鏡頭一轉,Kal(地球的名字是Clark
Kent)說時遲那時快,竟已長大並在漁船上工作——當然這個剪接很聰明,因為Clark兩個年紀,卻同樣在「船」上,我還覺得有點仿《2001太空漫遊》那著名橫跨百萬年的一剪。
一百四十多分鐘的篇幅,《鋼鐵英雄》關於Kal在地球的長成,統統只是回憶片段,編導也許怕電影的節奏太慢。而且每段回憶,幾乎全涉及Clark
Kent的「神蹟」顯現。神蹟一:他回憶在學校時感官的異常敏銳,可看穿老師的皮膚,眼放死光把門柄燒熱,警告師生勿近;神蹟二:他看到校巴經過,想起兒時校巴墮橋意外,他那次救了一車同學,為此父親Jonathan(奇雲高士拿)對他有微言;神蹟三:他被同學欺凌,這次遵父教誨不敢動手,但鐵欄還是不經意的被他撞彎。只有一段回憶不涉「神蹟」,但充滿官能刺激:Clark與養父母在公路遇上龍捲風(後憑養父墓碑知道那是1997年)。為何我說影片角色的內心掙扎表面?像這一場,兩三分鐘之內,先是父子不和,再說他們面對災難。「子欲養而親不在」的老生常談,風水佬呃你十年八年,《鋼鐵》幾分鐘內靈驗給你看。
又是都市變廢墟
不過雖然篇幅有限,還得讚讚奇雲高士拿及戴安蓮(演Clark的養母Martha),《鋼鐵英雄》的戲味全落在他們兩人身上,沒有他們影片更不中看。超級英雄電影找老戲骨演father或mother
figure,亦成了同類電影公式,如蝙蝠俠的米高堅,蜘蛛俠的馬田辛。當然看見奇雲高士拿及戴安蓮為人父母不禁慨嘆時光荏苒,早在Henry
Cavill兩舊胸肌還沒發育之前,高士拿及蓮也是荷李活炙生可熱的大明星、觀眾熱中的慾望對象啊。
那《鋼鐵英雄》如斯不着重文戲,它的武鬥又如何呢?固然熱鬧及緊張刺激,以Zod將軍為首的Krypton戰士太強大,行動太迅猛(打鬥倒像電子遊戲);美軍科技無論多先進,只算是螳臂當車。從《鋼鐵英雄》得見,荷李活blockbuster的特技又上層樓。超人在天際翱翔,比2006年的《強戰回歸》更具懾服力;末段城市大災難,倒塌的摩天大樓的碎片、玻璃非常仔細。電腦特技日新月異,觀眾的奇觀慾望愈來愈大,也是超人電影急需reboot的另一原因。
但同類的大戰,地球快毁於一旦,大都市變廢墟,這些年無論在超級英雄電影或災難片已看不少。《雷神奇俠》(Thor)的編劇ZackStentz日前在網上撰文Why
has Destruction become
the default in
Movies?就就這問題。他說單是今年公映的大片,《星空奇遇記黑域時空》、《義勇群英毒蛇反擊戰》及《地球末日戰》已把三藩市、倫敦砸個稀巴爛,然後《鋼鐵英雄》中虛構的Krypton、Smallville及「大都會」亦無一倖免。雖然摧毁不始於電腦特技,「災難片」由七十年代開始,一度是流行的類型。觀眾進場有種看破壞、崩裂、炸毁的慾望,電影的特技可以滿足他們。暑期電影不惜工本,於是炸得更巨細無遺。
面對災難愈來愈麻木
陰謀論一點想,Zack曾編寫的《雷神奇俠》及《X-Men》屬Marvel陣營,此文也許是為Bryan
Singer抱不平(《鋼鐵英雄》的reboot多少有否定Singer舊版本味道);不過Zack提出的問題的確存在,超級英雄電影的官能剌激、城市被剷平、世界末日的想像愈來愈千篇一律。不是說全球核彈數可把地球毁滅多少多少次?現在每年暑期單靠荷李活片便有此威力。觀眾何時才生厭?Zack在文中舉出一些被遺忘的特技電影,如1998年的《飛越來生緣》(What
Dreams May Come),說明電腦特效不一定破而不立。
或有論者責怪災難片如幻似真的末世影像,令我們彷彿經驗了多次災難,面對新聞的災難片段,感官愈來愈麻木,甚至只當場奇觀秀來看。這先不說了,但災難片永遠面對的另一道德問題,舉世淪喪了,還值得為幾個主角僥倖生還而喝采?像《鋼鐵英雄》,「大都會」幾被夷為平地,死傷難以估計(當然blockbuster永遠淡化傷亡),《星球日報》的總編Perry(Laurence
Fishburne)能不能把同事Jenny救出瓦礫,真的這麼重要麼?又,大廈倒塌了,報社第二天便照常辦公?主角身後一堆編輯部的臨記同事,多少是新來報到,替代因工殉職的?如此推算,Clark
Kent來到《星球日報》上班,是某個已故同事的headcount麼?
都說講古別駁古,我準又被罵吹毛求疵了。始終,「我覺得他幾索而已。」才是《鋼鐵》重拍超人的核心價值。
文 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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