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傑 - 印度這一課
香港蘋果日報
2013年1月10日
新德里的輪姦兇殺案,震動西方,因為幾年來印度的民主、自由、市場經濟、瑜珈、波萊塢,為印度營造了良好的形象。
如果輪姦案早一個月發生,連李安的「少年Pi」的全球電影票房,也會受影響。泰晤士報的評論,語帶情緒,說:「望向東邊,就惡心」(looking
eastward in
disgust)。
印度全國律師罷接案件,拒絕為兇犯辯護,他們是知識份子,不但出於義憤,希望為國家挽回一點面子。
因為不止是一宗輪姦案,而是情節之邪惡:素不相識,輪姦之後,還用鐵棒暴打,然後投擲下車,行事過程,受害人不斷呼救,四周經過的汽車司機乘客,街上的人,都看見了,沒有一個施援。
印度人覺得這一點最可恥:暴徒摧殘弱小,四周的人冷漠沉默,這樣的民族,不應該是印度。十九世紀英國思想家博克的明言:「讓邪惡得勝,只須好人袖手旁觀」(All
that is necessary for the triumph of evil is that good men do
nothing),印度人與英國有很深厚的文化因緣,這句話的意思一定明白。
英國和西方的文化人士,意識裏還殘留一點殖民主義──不要緊,殖民主義帶來了許多好作品,小說「印度之路」、電影「黃金花大酒店」、「少年Pi」,英國知識份子把印度看得很浪漫,印度近年正在「上位」,跟日本一樣,日漸成為東方文化精髓的一對光明使。這個時候出事,印度覺得難堪,律師一起不接案,不止出於良心,而且是真正的愛國。
邪惡(Evil)是什麼?不但是人性的哲學問題,也是一個神學問題。因為邪惡全無底線,也可以全無動機,能超乎人的想像,由仇恨、嫉妒、虛妄來驅使,滙聚成強大的破壞力。人類抵禦邪惡,要由「嫉惡如仇」開始:絕不姑息、絕不寬恕、絕不「包容」,希望印度為世界補上這一課。
陶傑
- 底線和例外
香港蘋果日報
2013年1月9日
印度輪姦案,拘捕六兇徒,印度舉國律師,無人肯替六犯辯護。
香港有知識份子申辯:不論多罪惡的兇犯,即使是希特拉,一旦在法庭,都有律師辯護之權。
這是徹頭徹尾的風涼話。不錯,罪犯有權請律師,但律師也有權不接。人人都不接,在理論上,被告就沒有人辯護。
希特拉是自殺的。如果希特拉被生擒,紐倫堡也審一份,戈林和希姆萊,都有律師,希特拉有沒有律師肯接案辯護,永遠無人知道。因為把這樣一個人魔稱為「我的顧客」(My
Client),對於人類的底線,是很大的挑戰。
法治和人權,是文明社會的常理,但凡事總有例外。例外不可以成為常態,但例外就是例外。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前,邱吉爾會見羅斯福,其時希特拉之敗已成定局,兩巨頭商量如何處置納粹戰犯,包括希特拉。
羅斯福是民主黨人,他認為納粹的罪行一定要公諸於世,誰是主犯,誰是從犯,為歷史留紀錄,說得清清楚楚,永垂教訓,讓世人知道惡有惡報,羅斯福主張審判。
但邱吉爾不同意,他主張不須審判,少嚕囌,全部戰犯集中在一處,不分首從,一起處決。戰爭和反人類的大罪行,已經沒有懸念,也不會如何冤枉,因此這是例外,對於納粹希特拉,不必保留人權。
英國是法治之母,論人權和法理,歷史比美國長,邱吉爾軍人出身,他看得透澈,沒有羅斯福的文人包袱。邱吉爾是對的:挑動戰爭、滅族猶太人,不是一般的兇殺,而是超越了底線。如此歷史罪行,一旦交給律師來口水戰,必有驕縱而輕判者,對於千萬死者和他們的家屬,便是第二次的犯罪。
印度的律師公會是對的。他們有底線,知道何時例外,雖然,政府多半會為兇犯配給到律師,為他們的國家挽救了一點形象,他們是真正的知識份子。
2013年1月10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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