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今年接受JCCA的邀請,帶領一個電影導賞團。JCCA中文名稱是賽馬會電影學堂,是香港國際電影節的一個分支活動,成立於2010年,導賞團是其中一個環節,由影評人帶領16至25歲的參加者欣賞電影節的電影。
事前電影節諮詢我的選片取向,我的傾向是「大師級」或「作者風」,事後李焯桃先生笑說給我選片不是那麼容易,畢竟現在還有多少個大師?說的也是。
「父親」留下鐵盒子
塞爾維亞導演哥倫.柏斯卡渣域治(Goran Paskaljevic)的《破曉時光》(When Day Breaks)是其中一部分派給我的電影。之前沒有看過柏斯卡渣域治的作品,對他認識不深,觀影後卻發覺,這是今年其中一個最大的驚喜。
電影開場的紀錄片段,已殊不簡單,亦彌足珍貴,選的是1938年前南斯拉夫貝爾格萊德博覽會的場館,可是鏡頭一轉,卻是納粹的旗幟飄揚,畫外音接上的是歌詠團的人聲合唱,然後畫面慢慢融接到退休音樂教授Misha指揮歌詠團的榮休派對,效果先聲奪人。
接着下來的劇情卻急轉直下,教授收到猶太博物館的來信,要他領回父親留給他的一個鐵盒子。教授百思不得其解,心想一定是博物館搞錯,因其父數年前才逝世,似乎跟這個來歷不明的盒子沒有多大關係。
這時博物館的負責人卻細說從頭,原來他並非農家孩子的出身,他真正的生父是一個猶太裔的音樂人,二戰時父母深感局勢混亂,臨危託孤,把數個月大的他送給農莊,心想戰爭之後可以把他領回,然而他們卻給關進集中營,可是這一別卻成永訣。在集中營最後的時光,他們心想大事不妙,把他們的遺物放進盒子,埋在地下。大戰結束,收養他的家庭,並沒有把這個殘酷的真相告訴他,希望他可免除陰霾地活下去,可這個秘密一藏就是大半個世紀。
黑暗時代期盼曙光
昔日貝爾格萊德的Sajmi?te猶太人集中營,就是片首紀錄片所呈現的博覽會場館,德軍進駐後改為集中營,今天卻是荒廢了的貧民窟,是吉卜賽人的聚居地。修水溝的工人,因為掘地,掏出了鐵盒,這個埋藏了70年的秘密才得以出土,重見天日。
盒子裏有他父母的相片,父親寫給他的遺書,還有一份未完成的樂譜,名字叫When Day
Breaks,彷彿是生在黑暗的時代,對破曉時光的期盼。老教授看着照片中陌生而年輕的夫婦,開始追查自己的身世,猶太人根源。
音樂貫穿時間生死
有一天晚上,老教授聽到屋外的人聲嘈雜,出門查個究竟,此時廣播聲傳來一連串的名字,聽到名字的人,慢慢的排隊步上毒氣卡車,此時揚聲器傳來他父母的名字,老教授看到一對男女上車,與他四目交投,他誓要追趕卡車,卻突然從夢中醒來。醒來後他父親所寫的旋律,卻在心中揮之不去,教授急不及待的要夤夜完成。
教授的心願,是要在集中營建成的紀念日,在遺址演奏完成後的樂曲,以祭亡父亡母。他去找朋友幫忙,可是卻困難重重。歌詠團現在的路線變得面目全非,繼任人只着眼於時代感重流行的樂曲,故懶理他的要求。昔日的男高音Mitar,其子在90代的南斯拉夫內戰中參軍喪生,終日酗酒,清醒的日子不多,能不能勝任歌手,頓成疑問。教授的兒子是交響樂團的專業指揮,對他說的不置可否,更取笑他義務教授吉卜賽人的音樂技巧,非為名、非為利,與時代脫節。
最後襄助的反而是飽受歧視的吉卜賽人,簡單的幾件樂器,在集中營的遺址響起了美麗的樂章,Mitar淚流披面,終究開不了口唱歌,教授聽着動人的旋律,也禁不往流下一行眼淚。此時影片突然來一個白入白出的效果,教授孤身來到一片雪地,忽然有一個雪球擲中了他臉,他回頭一看,擲雪球的竟是他的父母,他也抓一把雪還擊,大家你來我往,好不快樂。一個遲來的家庭聚會,大家相擁而樂,感人至深。以藝術(音樂)貫穿時間與生死,為影片帶來一個神來的句號。
電影改編自真人真事,真摰感人,天地動容。影片故事簡單,可是層次豐富,以一對父子關係的死亡,來喚醒另一對父子的重生;以納粹德國對猶太人的種族清洗,對照南斯拉夫內戰的種族清洗,再延伸到吉卜賽族所受的歧視,從而向「人人生而平等」作出詰問,雅俗共賞,不乏商業元素,要是能公映,當可令更多人可以欣賞到佳作。
如果我們的電影人可以認認真真地讀歷史,好好地寫一個真實而動人的故事,香港電影的「破曉時光」,才會真正的降臨。
文 四維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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