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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生活
2014年10月12日
【明報專訊】這幾星期,情緒高低起伏,如坐過山車,心情忐忑,坐立不安,莫說要為電影評論,要躲進電影院安心地看齣戲,也變得超乎現實起來。
一切由831人大落閘開始,事情發展之快,超乎所有人的想像。罷課、遊行、包圍禮賓府、重奪公民廣場、雙學領袖被捕、佔中正式啟動、大批群眾聲援、催淚彈濫發、佔領運動遍地開花、黑勢力入侵反佔、政府學聯兩度終止對話,然後是今天的遍地開營。
歷史不以人的意志為依歸,政府在與群眾的博弈中,以為出一招半式可以奏效,可是結果往往出人意表。
此次佔領運動,緣起於年前提出的「佔領中環」,三子中的重心人物戴耀廷是八十年代中英聯合聲明時期的大學生,苦苦等待了30年的「民主回歸」,「德先生」最終並沒有來,終於按捺不住,發起運動,這個可以理解。畢竟,人生中有幾多個30年?
軍法統治的希臘vs.暴徒清場的旺角
罷課不罷學期間,一眾教授舉辦「流動人民教室」響應,舒琪老師在立法會門外播放及討論了希臘導演哥斯達‧加華斯(Costa-Gavras)1969年的名作《大風暴》(Z),家明亦有撰文提及此片。電影是根據作家Vasilis Vasilikos1967年的同名小說改編,故事的藍本是1963年的真人真事。
當暴徒走入旺角佔領區試圖血洗清場,警方卻袖手旁觀,這部電影放在當下,歷史是何其的相似,藝術又是何其的雋永。
1967到1974年,希臘實施軍法統治,電影和小說其實是描述1963年軍法統治前夕的情况,那個時候,還未算是最壞的時候,可是此暗殺事件後,政府禁絕一切,催生了軍人政權。
在希臘的文化中,Z的發音,代表生存下來,戲內的文本是希望遇襲的反對派領袖可以存活,再延伸可閱讀為公義的精神不死。
哥斯達‧加華斯籌集了法國的資金,在阿爾及利亞拍攝,電影在希臘當然是禁片。拍此片的時候,他並不知道軍人政府會在5年後倒台,正式進入民主共和的時代。
况且,影片亦不以從俗、廉價的大團圓作結,因為事實本非如此,雖苦無出路,卻振奮人心。所以,你不得不佩服Costa-Gavras的道德勇氣,以藝術作為抗爭的一種態度。
同樣的情懷出現在卓別靈1940年的《大獨裁者》和Fritz Lang1943年的《劊子手之死》(Hangmen Also Die!)身上,那時納粹德國還沒有敗亡,可是他們並沒有騎在牆上看形勢,只是一心要說應該要說的話。
希臘歷史告訴我們抗爭有用
相對於香港人過了個半世紀的安逸時光,希臘的歷史其實苦難得多。這個曾以哲學、建築、戲劇、神話等帶領世界潮流的文明國度,在1821年的獨立戰爭中,才能從土耳其人的統治裏解放過來,希臘從1453到1821的三百多年間,是屬於奧斯曼帝國的。
1821到1829年,希臘有了第一次短暫的共和。可是好景不常,1833年,帝王復辟,至1924年,歷時接近一個世紀。其間發生了1912年第一次巴爾幹戰爭,1913年第二次巴爾幹戰爭,1914年國家分裂,1917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及1918至1923年的希臘土耳其戰爭。
1924到1935年,希臘有了第二次短暫的共和,歷時不到12年,1935到1967年,再次進入帝王復辟,期間有Metaxas將軍的獨裁統治(1936-1940),二次大戰中,有意大利入侵(1940-1941)、軸心國佔領(1941-1944),二戰後有內戰(1946-1949),內戰後的希臘仍然專制,到1967年又有軍事獨裁政權,到1974年以降到現在,才有希臘的第三次的共和。
若說30年是不短的時間,可在希臘的歷史中,從1453到1974年間,這521年中,有多少個30年?若說抗爭無用,在這五個世紀當中,有九成時間都可以說是對的。但是,誰又可以保證,明天不會是某段歷史的終結?
民智已開
在大是大非的時代,是否站在蛋的一方,才是對靈魂和道德最好的測試。
一個領袖如果有七成民望,已是十分之高的水平,但是如果在不公平的遊戲規則下挑出來,就會有三成的人不服氣,700萬的三成是200萬,只要有十分之一人參與佔領,就會有現時的情况。相反,如果有一個公平機制,去選出領導,哪怕只有五成多的選票,其餘四成九人也會願玩服輸,不會出亂。這就是程序公義的奧義。有說佔領者搞亂香港,其實他們才是釜底抽薪的去解決問題。
經此一役,民智已開,走不了回頭路。若再把抗爭打壓下去,也會在其他地方反彈,管治失效,永不止息。
香港人的命運,終極要勇敢地面對一次。
蘇共的歷史只是72年,國民黨專政也不過85年,對比65年的黨國大政,自由的路,似乎不是遙不可及的。起碼,比起希臘的歷史,要樂觀得多。
岩石會化為碎沙,在時間無情的軌迹上,老一輩再說着這話,信心難免會動搖。
雞蛋會孕育出生命,新的一代就是這樣前仆後繼,接棒傳承。
追求自由的路,從來都是漫長的。
看得見的歷史,看不見的未來,只懂期盼,未敢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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