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10日 星期六

健吾 - 新奇發現之旅程

2014年5月10日

【明報專訊】每天我都看很多新聞。同時,我會見一些「正常人」的朋友,這些人,很多是會計師、律師、工程師、商界的中層管理人員,一些在大學時代跟我出生入死的好友。現在仍是好友的人。

他們的世界,和我的世界,好像是一對平行世界。

「正常人」的平行世界

對那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朋友而言,港鐵的故障他們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為他們有了小孩,當然有車代步:「要小朋友同啲自由行逼,有啲可憐囉。」會計師朋友U說,她很喜歡那句膠味濃郁的網路金句,認為「30歲男人仲要坐港鐵真係好失敗」。「港鐵要做生意,唔做自由行生意點得?我都有買港鐵股票,回報好好,又好穩定。咁壞法真係衰啲,不過冇計啦,你叫人加密班次,又唔畀人加票價,系統老化都好正常呀。你睇吓 London、New York(中產女子一定要在說話中加插英語才顯出自己的身分,她們跟孩子Barbecue的時候都一定不會說魚蛋或魚肉丸子,一定會說fishball)嗰啲港鐵,又有老鼠,又多壞車,香港人畀人縱壞晒之嘛。」U說。

面對普選,他們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為他們不太讀報、也不聽電台。看電視也只看Discovery Channel,「因為這樣對孩子較好」。同輩間說《紙牌屋》、《The Good Wife》或《The House》等的美劇他們如數家珍。只要不接觸廣東話媒體,在香港有一個專業身分,要活得「不錯」,真的不難:「我家姐、阿哥,都係律師、醫生。佢哋都唔睇香港新聞,覺得好嘈,好煩。有時問佢哋投票投邊個,佢哋都會話,民建聯都幾好。話而家香港一定要同阿爺合作先有發展。偶爾喺啲互動新聞度見到佢哋報拉布,話長毛一個月出十幾萬糧剩係識搞搞震。講到普選,佢哋就覺得畀香港人普選,畀晒啲蠢人唔使做畀綜援佢哋,搞福利主義,咪即係要我哋呢啲(即是他們專業人士階層)交多啲稅養佢哋?佢哋憑咩呀?又懶又蠢嘅人,係香港應該得到多啲嘢;我哋呢啲辛辛苦苦讀書向上爬嘅人要同佢哋平等普及普選?唔好玩啦。」當醫生的J說:「我唔支持架。我覺得我哋辛辛苦苦爬到呢度,你叫我交稅養懶人?邊個叫啲人唔好好讀書,掛住玩,做唔到份好工,佢哋抵死架。」

犧牲後活得好 不願分享成果

這些實實在在又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說他們對香港的看法,是珍貴的體驗。我開始明白,有些事情,沒法子鬧。他們活得好,活得很好,因為他們在「向上爬」這個遊戲中,犧牲多了。他們的同學在打籃球追女仔的時候,他們在死讀爛讀,讀了一個專業,幾個學位。現在賺錢多了,是收成期,他們認為是「應得的」,當然不希望把自己辛勞的成果分給別人。他們很樂意跟我說,他們放假的時候一家人帶着菲傭姐姐外出旅遊、又或是如何在舊區找一些舊樓,做分租房,走劏房波局長走的「保本」路,「而家好簡單架,你買一個單位400呎,分租4間,月供大概8000,但係收租可收1.6萬。一間劏房呢,裝修成本6萬,4間就24萬,計埋入去你份租度,你舊錢都有7厘息。幾好㗎,再博收樓,咁到時咪趕啲租客走囉。政府會唔會取締劏房?唔好玩啦,佢哋心知,如果你搞劏房,有幾十萬人會冇屋住,到時又出嚟遊行點算?所以呢,呢條係好路數嚟架,如果唔係啲局長都唔做啦。我都係想將來自己活得decent 一啲咋,我日日聽我啲同事喺公立醫院睇住啲大陸人嚟香港,你有病嗰陣要住公立醫院就折墮啦。」醫生J說。

想盡辦法 制度下盡賺

聽着這些朋友的意見,我覺得很有趣。他們理應不知道我是健吾,他們也許不介意我在他們不讀的報章上說他們的故事。他們只想盡辦法在這個制度底下,用盡自己的能力賺盡他們可以賺盡的錢。將來社會變得怎麼樣,他們一點也不介意,也不在乎。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路就和某些泛民議員的想法一樣:現實是這樣,妥協,想辦法找下台階,令自己好過一點,才是心存正能量的生存之道。林語堂的《吾國與吾民》中,說:「中國人使自己適應了這樣一種需要耐力、反抗力、被動力的社會與文化環境。」在香港的中產朋友中,我看到一種很厲害的物種,一種對社會漠不關心卻可以這麼歇斯底里地用嘴皮子捍衛自己利益的中產生物,倒是一種新奇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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