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明 - 他們用指頭說話

am730  中華正聲   2012年08月08日

七月十一日，香港今日新聞網有一則報道：「房屋局長張炳良指：『多項房屋政策仍須考慮，包括居屋和置安心計劃。』」那個「指」是甚麼意思？

中文的「指」，有「用手指著」的意思，例如杜牧《清朝》詩：「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把這個「指」的意思引伸，就是「指示」、「示意」或「意思是」，例如《易繫辭》上：「辭也者，各指其所之(不同的卦爻辭，指示不同的吉凶去向)。」《朱子語類》卷四：「孟子之言性，指性之本而言。」這個「指」完全不等於「說」。

現代漢語人卻往往以「說」為「指」。請看二零一一年十月十二日大陸土豆網報道：「人民銀行指：『人民幣匯率趨合理。』」二零零七年七月四日中央社電訊：「民進黨總統候選人謝長廷指：『馬英九在本土、省籍問題上打轉，走不出去。』」

從前，中國人常用「曰」、「云」、「道」、「說」等字，例如《論語》卷一：「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西遊記》第三回：「悟空道：『我今姓孫。』」《紅樓夢》第六回：「小丫頭們一齊亂跑，說：『奶奶下來了。』」今天，現代漢語人大概會說「子貢指」、「悟空指」等等。

這個「指」，看來出自英文point out一詞。Point out即中文的「指出」，例如清朝葉廷琯《吹網錄。石林詩話》：「《詩話》中，間有語意小誤，曾經諸家指出。」由於事物必須實在、具體才可以指出，point out常引伸解作「叫人注意某些事實」，即第二版《朗文當代英文辭典》point out 條下所謂to draw attention to the fact。

現代漢語從來不辨事實和謊言，所以，你往往會讀到這樣的文字：「胡錦濤指出：『中國共產黨是個廉潔奉公的黨。』」尊重事實的中文，則當然會把這個「指出」改為「說」、「聲言」之類。至於現代漢語的「指」，應該就是「指出」的簡寫。現代漢語人大概是用指頭說話的。

張炳良「指」的「居屋和置安心計劃」，更值得深思細味。「居者有其屋」是香港英治時代的計劃，文字結構有如孔子名言「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和蔣介石時代臺灣的「耕者有其田」計劃相呼應。「置安心」則是一九九七年之後新香港政府的房屋計劃，據說是「置業安心」和「至安心」的意思，完全不管中文的「置」字可解作「棄置」或「購買」，卻不可作「置業」，更不可解作「至」。港英政府和新香港政府，哪個較為尊重中文？讀者自己想想吧。

作者專研中英文，以寫作、翻譯為業。(逢周三刊登)